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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那边没有说话,大进不知怎么的,也没有出声。这是十六的晚上, 到了深夜里,圆月很亮的挂在天上。房间里又弄出琐碎的动静。大进的声音响起来,“真的要出去吗?”那边仍然什么话都没说。雨点一样的脚步声又送进耳里, 快睡过去的藤大纳言马上站起身来。等了好长的时间,原本预想中的牛的声音或者车子的声音,一样也没有。连房间里的足音也完全停止了。 藤大纳言慌乱地想,难道又给他逃出去了吗?自己也顾不得收拾,三作两步的,跑到上次那扇东南门前。门静悄悄地给关着,这时月光很亮,像白天一般。藤大纳言将门闩拉下来,往外面看去,南面的街道上,有一个很小的黑点往远处蠕动着,不一会儿,拐到西边去,彻底不见了。 藤大纳言想都没想,就往那个方向跑过去。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说,“哥哥在那儿,是哥哥在那儿。” 就这样,一直一直地走,比那晚去比叡山的路还要长,好像这条延伸到黑夜里的路永远不会有尽头。不知道到了哪里,藤大纳言已经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从刚才开始脚底有一个点上,就隐隐作着痛。现在近乎是钻心的疼,想必是流血了吧。 不远的地方,寂寞地高耸着什么建筑,几乎是比肩大内的宏伟。想来是走到了南京极处。连四周的房屋也隐隐透着破落的模样。可眼前那个黑点远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管往西边走。 松风送到耳边,黑点又一回消失在眼前。有一种近乎窒息般的恐惧,向自己袭来,四周的幢幢黑影都随时会生出鬼脸的样子。藤大纳言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简直连立刻跑回去的心都有了。 小时候也做过这种荒谬的臆想,感觉帐台外面或者柜子里面就会钻出鬼来,甚至还将自己吓得哭着团团转,好能够让乳母或者侍女哄着睡觉。尽管如此,在晦暗的灯光之下,自己也要凝视乳母的睡颜良久。连呼吸也没有声音的乳母好像是死了一样,朝夕相处的那张脸,此刻显得分外陌生。似乎随时会变成鬼而醒来,将自己吃到肚子中。自己如今长大成人,乳母也回到了乡下养老。现在就算要找一个“随时会变成鬼”的人来安慰自己的心,也困难的不可思议。寂寥如暮秋落叶的心情一下子充盈在胸膛中。 这路尽管变得悲凉,至少可以走下去了。哥哥穿过朱雀大街,去到右京里,再往北走回去了一点,进到一座大房子里。借着月光看,造得有些许宏伟,好像是古时候达官贵人的居所一样。却在这种地方,大概是给荒废掉了。 待自己走近,就听到有说话的声音。竟然是鸭川的神官在其间说,“为什么这几天没有来这里呢?” “总好像有人跟踪似的,心里很不安宁。”哥哥声若蚊蚋。 “这便开始做贼心虚了,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脸好了,我真没想到……已经半个月了……” 鸭川神官却说起别的话,“与你心爱的女子相配的身份,得到了吗?” “快了。”这话说得很轻,却像誓言一样坚定,“会得到的,马上就好了。” 哥哥偷藏唐墨的记忆一下子鲜明起来。藤大纳言的胸膛好像直面着无声的击打,外面忽大忽小的风声,使得一切动静镀上了恐怖。那声音多么熟悉,多么陌生啊。 “真厉害,真好啊。” 似乎那是由衷的夸奖,哥哥的语气变得十分轻松,“担心那种事,太多余了。” “是迟早的?” “一定能说上话的。” “闹了半天,面也没有见到啊!我还那样费尽心思的帮你。” 说到这里,哥哥又沉默下来。神官突然叫起来:“喂!喂!”给自己吓得心里猝然的一疼。“不要再在我这儿哭哭啼啼了,真害怕你死在我这儿!” 哥哥很轻地说,“我不会去死的。” 神官哈哈大笑,“喂,‘那个’,你有在吃吧?” “你上回给了我一次之后,就再没有过。” “那可不好哦,已经半个月了吧?会变回去的,我也说过不止一次了吧?可惜你总是不相信我。” “倘若不吃,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吗?”神官仍咯咯地笑,“最后再说一回吧,不吃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屋里一时脚步声紊乱,藤大纳言连忙绕到那栋房子的后面,又传来“哒哒哒”的匆忙足音。那是哥哥走了吗?藤大纳言只觉得浑浑噩噩,脑中纵使充斥着刚才的对话,可其中的含义,一点也没有办法去考虑。从房子后面回到正门后,有一种魔力将他推到房子里去。 可是那个神官竟还留在里面,被月光照耀得十分明亮的厅堂里,两个人面对面站立着。眼前是一个戴着乌帽子的男人,分不清是灰是白的胡须像刈好的稻草,堆积在衵衣的上面。神官瞪着灯笼果一样几乎掉出眼眶的眼睛,藤大纳言一下子清醒过来。 只见那个神官脱下乌帽子,往这里丢过来,就螳螂一样地往外爬。藤大纳言立即将那帽子打落在地上,就攫住他的袖子,两个人一道滚到门边。藤大纳言鸟儿似的直起身板,两只手掌牢牢地包住那神官的喉咙。 那粗糙的胡须夹在指缝与神官粘稠的脖颈之间,从未有过的恶心之感涌上心头。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无比神气的好像是另外的人,眼下的这个男人,脸庞被月色映成如雪的白色,黑洞洞的嘴巴一开一合,好像是尸体在说话。“饶过我吧,我这么做也全是出于他的愿望。请松开一点,我快要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