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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权介嗓子已经沙哑,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着,“不喜欢……” 藤中纳言仔细问道,“喜欢什么样的呢?” 这是温柔的谎言,甜蜜的毒药。可哥哥那如镜池一样平静的眼睛里,好像也因为灯光镀上痛苦的神色。 喜欢什么样的,藤权介自己也说不上来,对于手鞠蹴鞠这样一类的东西,也没有特殊的情结。藤权介却不甘心这样放过揭开藤中纳言丑恶嘴脸的机会,便执着地沉默着,不一会儿,又哭哭啼啼起来。 藤中纳言道,“正融好像总是跟着我选一样的东西呢。是正融喜欢的么?还是仅仅想跟哥哥的一样呢?哥哥想听听正融自己的想法。” 这番抚慰业已挑不出毛病,尽管旁人察觉不了,藤权介立刻听出了潜藏在背面的罪恶。家里若是也有兄弟姐妹应当很容易理解,所谓家人最大的罪过,无外乎连至亲的喜恶也不能说出一二。 可是哥哥却没有给他继续在心中埋怨的机会,“但有的时候,却觉得你对若紫色情有独钟。尽管嘴巴上从来没有讲过,可是选帖纸的时候呢,总是率先地将若紫色的拿在手里。唐国的点心,也不论会不会好吃,若紫色样式的或者形状新奇的,先讨过来一点,又舍不得吃的放在手里。是这样的吗?” 藤权介说不出反驳的话了,若是再毫无理由地哭泣,家里还有谁会喜欢自己呢。不日放在熏香后漆筥里的鞠球,被送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若紫色的纹路上,用白线绣着别出心裁的交颈仙鹤,与现在任何衣服上的纹样或者织物都不一样。若紫色连同葱色与蕾菊色,每一样都属于自己。 他有了哥哥的灵魂被置换的明证。可自己所爱的鞠球是歇斯底里得来的成果,藤权介亦无法证明,哥哥在那个时候没有被置换灵魂。 藤权介回到家中时,狩衣与帽悉数湿透,所幸半臂与衵衣没有大碍,便教人替自己换一件清爽的二蓝色菱纹直衣,端坐在东之对的厢房。 不久日暮西山,打开的格子窗里吹来暮风,东西两门依旧没有迎接的动静。入夜的时候,走廊里点起萤火虫似的立明灯。东门的门口隐约好像有人在说话,藤权介从厢房里走出去看,雨声也在耳畔放大,说话声恍惚又失去了踪影,许久不复响起。 藤权介拍了拍手唤来一个值宿的侍从,询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 侍从又去询问掌管漏刻的家臣来,立即回来禀告说,“刚刚到酉时呢。” 藤权介说,“多喊一下人过来,再装起来一辆丝毛车到东门前罢。” “这个时候要出去么?” 藤权介并不回答,侍从唯有领命去办了,突然远处送来嘈杂的声音。仔细从雨声中分辨,有细小的说话与足音。藤权介伸长脖子眺望了一会儿,壶庭的深处隐约现出乌紫色的直衣,乌紫在黑夜与灯光的双面烘托下,变成了艳丽的紫红。 藤权介急忙喊人拿来雨盖,撑到院子里一看,藤中纳言正自东门的方向往这里来。他的身边跟着定光大进,两个人都没有穿雨衣。藤权介走到他们的面前,发现那种奇异的服装颜色因雨水濡湿而变得暗沉,白天的时候,这应该是一件二蓝色的衣服。 “快到渡廊上来罢!怎么连雨盖都不打呢?这么晚的时候,还下着雨。”藤权介将伞张到藤中纳言的头顶。藤中纳言只管自己走着路,原本在藤中纳言身前为他撑伞的藤权介为要避让,险些自己栽个跟头。再尾随上去时,也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那种无畏的行走好像百鬼夜行里得到自由的镰鼬。 藤权介吃力地撑着伞问道,“哥哥到哪里去了?” 勇往直前的步子有一瞬间的停滞,原本稳健的步伐这时候乱了,藤权介忙又发问,“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才回来。身上也弄成了这个样子。我在家里的时候,一直觉得很不安心。”然后便使唤值宿侍童马上到西之对去准备干净的衣服。 镰鼬的步调止于路的中央,藤中纳言转过身来,白色的面具像悬浮在空中的鬼火,发莹莹的光。 “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自认为这是讨好么?” 恶魔的真实面目那么轻而易举地现在藤权介的面前,反教藤权介的心里倍感如同谎言的不切实际,人还真是有一点娇气与矫情。 “能听到您的声音已经觉得可以释怀了,可见您的衣服也湿透了,您不打算告诉我到哪里去了么?” 这样说着,藤中纳言并不为之所动。藤权介又向哥哥的随从以强硬的口吻吩咐: “教定光服侍着先到我的屋子里来罢。” 定光大进伫立在原地,不为所动着,他的双脚是被胶沾在地上了么。随着雨声的稀薄,藤中纳言那些往日自西之对里时时回响起的恶毒哀鸣,竟又一回地造访在藤权介鲜明的回忆中。可是那种妖魔到底是什么时候占据了哥哥的身体呢,毫无征兆的悲剧会降临在无辜之人的身上,藤权介终归不相信这样的事情。那么,心底的答案越来越接近本来的面貌。这所谓的真相无非是一种策无遗算的伪装。可没有那种哥哥的自己是一事无成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好,他多么希望哥哥变回来啊! 藤权介的手臂涌出悲愤的力气,他将藤中纳言的一只手蓦地擒住,冰块一样的触感同样传递到藤权介的手指上,若不是天气阴冷,又入了夜里,藤权介真难相信那是人类的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