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日升日落，半年时间悄然流逝。 秦宇睁开眼，眸子浮光涌动，如玉质般温润内敛，他起身行出千丈峰，“师兄，你怎么来了？” 丹鼎冷笑，“半年时间毫无动静，老夫怕你闷死，叫你出来透透气。”顿了顿，终忍不住提醒，“修行之道一张一弛，你如此紧绷未必就好！” 秦宇拱手，“多谢师兄提点。” 见他神色认真，丹鼎神色稍缓，“闭关半年收获如何？” 秦宇不答反问，“师兄看着气色极好，可是因为收得爱徒心神大畅？” 丹鼎瞪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脸上却浮现笑意，可见对曾钟秀的确满意。 两人步入亭下，分左右落座，丹鼎沉默几息，道：“师弟，你准备何时离开？” 见秦宇面露惊讶，丹鼎冷哼，“老夫还没糊涂，你身份尊贵却无招揽人心之举，显然不愿融入赵仙谷，如此你欲离开之心，已昭然若揭。” 秦宇微笑，“师兄观察入微。我闲云野鹤惯了，的确不习惯赵仙谷中生活，况且天地如此辽阔，你我修士既有了远超凡人的寿命，自然要多走走多看看。” 丹鼎皱眉，“老夫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我劝你多留一段时间，遍寻南国北朝，修行丹道我赵仙谷可算第一。而丹道修行，对你将来大有裨益。” 言辞恳切，秦宇心头微暖，“多谢师兄提点。”他想了想，道：“我静极思动，正有一事要求师兄。” “你说。” 秦宇道：“我想去赵仙谷，丹房处置司。” 丹鼎目瞪口呆。 尽管不理解，先后询问了七八遍，可在秦宇连番保证后，丹鼎还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发令牌，秦宇就有了自由出入，赵仙谷丹房处置司的资格，不过临走丹鼎还是殷切嘱咐，一旦感觉不适马上出来，否则丹毒侵入太深，哪怕他亲自出手，也会无比麻烦。 秦宇一一答应。 “等等！”丹鼎冷着脸抛来玉瓶，“里面有几颗丹药，品阶虽不高，品质却皆是极品，许对你修习丹道有所帮助，拿走拿走！” 秦宇低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透明五瓶中几颗浅蓝丹药，圆润弧度上折射着淡淡光晕。没错，正是波澜城拍卖行，他卖出去的那些丹药，没想到今日居然以这种方式，又回到他手中。 丹鼎瞪眼，“怎么，你还不乐意？不乐意还给我，整日正事不做，净动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秦宇连忙赔笑。 送丹鼎离开，稍事休息后，秦宇手持令牌，顺利来到丹房处置司。此地并不偏远，就在赵仙谷核心区域，与东岳派不同，这处置司就在一片露天峡谷中。目光所及，峡谷中景色秀美，竟半点不见丹毒肆虐痕迹，秦宇眉毛轻佻面露讶然。 “小师叔，丹房处置司有禁阵封锁，外界无法看清真容，您手持令牌前行几步就可知晓。”负责修士神色沉稳，缓缓开口，“丹毒之可怕，小师叔应极为清楚，弟子不知您有何事，但请您万事谨慎。” 秦宇点头，“无妨。” 举步前行，几步后果然发现不同，似无形水质稍有阻碍，略一用力迈入其中。 眼前景象大变！ 黑色峡谷，每一块石头都备受丹毒侵蚀，入目所及生机断绝，唯有嗡鸣之音不断传入耳中。抬头，剑幕自四面八方升起，在头顶汇聚成漩涡，又流淌下来，往复循环间谷中废丹被漩涡吸走，被恐怖剑意碎成齑粉，便是可怕丹毒也在这剑意下，被彻底毁去！ 这剑幕，秦宇有些眼熟，略一观察心头微惊。 五行剑阵！ 难怪赵仙谷敢将露天谷地，作为丹房处置司，原来是借用这恐怖剑阵之力，处理废弃丹药。 无时无刻都在运转的剑阵，损耗何等恐怖，这种大手笔再一次证明了，赵仙谷的财大气粗！自己那个便宜师兄，恐怕不仅修为超绝，更是南国北朝中，首屈一指的超级大富翁！ 秦宇暗暗感慨，眼神扫过黑色峡谷，嘴角微微翘起。赵仙谷何等庞大，拥有众多丹师，每日炼制灵丹无数，废丹数量自然也极为可观。今日起，这些废丹，都是他的了！ 秦宇拂袖一挥，开始布置阵盘，这次他谨慎许多，连续打出三十六块阵盘，才停下来。 “起！” 低喝中云雾骤起，将他所在方圆十丈，尽数笼罩。 盘膝而坐，秦宇神念探出，许久确定没有不妥，这才拂袖一挥将地面一堆灵丹摄来。粗略一数，也有三百余颗，而且最重要的，它们都是金丹期废丹！ 夜色降临时，一尺蓝海在云雾中释放，秦宇微笑，“老伙计，接下来你是表演的时间了。” 半年吸收，秦宇感觉自身丹道水准，已达到某个极限，他现在需要的是大量实践。在炼制过程中，将所学部分融会贯通，才能继续吸收、提升。 而且，炼制灵丹后，荒废许久的修行，也能恢复如初。毕竟，修行界中，修为永远第一位。 放秦宇进入丹房处置司，丹鼎自然不能放心，如此紧要之地，自然有探查之法。可他看到的，是一团弥漫云雾，略一思索便按下心思。 秦宇如此做，自然有他理由，虽然相处不多，可对这个小师弟的智慧，丹鼎从来没有怀疑。 随他去吧！ 丹房处置司外，曹寒沉稳面庞上，终忍不住浮现一丝古怪。已半个月了，小师叔还没有出来，难道他就不怕丹毒侵入，此后一生受毒素侵袭痛苦不堪。又或者说，小师叔有着不惧丹毒的力量？ 满心好奇，都被隐藏在心底，他每日仍忠于职守，严格守卫在处置司外，不许任何无关人等靠近。可随着时间流逝，不知觉间，他看向入口的次数越来越多。麾下修士则没有这份城府，脸上早是震惊一片，暗道这位小师叔果然如传闻所说，神秘无比又深不可测！ 又一日过去，轮值时间到，曹寒长身而起稍事洗漱，匆匆直奔处置司。他每日都会早到一些，避免出现交接纠纷，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合作赵氏修士对他多有不满，却迟迟找不到刁难理由。当然，几句冷言冷语是免不了的，却无法对曹寒坚定心神，造成半点影响。 可今日，心神坚定的曹寒，却被眼前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虚空泛起波澜似层层水波，衣着华贵气度从容青年迈步而出，神色平淡，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这只是极寻常一幕，可当身后之地，是人人敬而远之的丹房处置司时，便再没有人可保持冷静。 算算时间，到今日正好一月吧…… 曹寒眼神微微恍惚，罕见的在换班时走神，可平日对他横眉竖眼的赵氏子弟，也是一副茫然模样。 秦宇轻易察觉到，来自曹寒等人的瞩目，他神色平静对此早有预料，想了想，转身道：“给我送套桌椅茶具。” 曹寒挥手，麾下即刻去准备。 很快，桌椅齐备，热水烧起，茶香弥漫开来。 曹寒等嘴角微微抽搐，第一次见到有人，以起炉燃火之法烧水泡茶，可眼底深处满满的都是羡慕，钦佩。 燃火之法，是每个丹师必备技能，瞬间法力震荡与空气摩擦，所生出的火焰杯称为虚空之火。 当然，燃火之法不止这一个，但它是最实用的，无需任何材料准备。 可虚空之火见的多了，却从未见过这种，拿它煮茶…… 曹寒心神震动，作为金丹修士，他更加清楚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举动，需要何等精准、强悍的法力掌控。 小师叔，果然名不虚传！ 秦宇靠着椅背饮茶，眸子半睁半闭，精神完全放松。 丹鼎所言张弛之道，是他一生修行心得，自然要记在心里。 半日后，几壶茶水下肚，秦宇气息越发懒散，昏昏欲睡。 然后，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这下，不仅麾下修士，便是向来以沉稳、冷静著称的曹寒，也目瞪口呆。 无数人内心感叹，小师叔果非凡俗，行事出人意料。 犹豫再三，轮值到点后，曹寒打发麾下离开，自己却站到桌椅旁。 合作赵氏修士到来后，看到这幕也是一副凌乱模样，犹豫再三终究没敢多说什么，只当没看到曹寒直挺挺的样子。 好在不久，秦宇就睁开眼，舒展一下腰身，脸上露出淡淡笑容，道：“麻烦了。” 曹寒躬身行礼。 秦宇没多言，转身走向入口，几息后身影融入波纹，消失不见。 “哼！满心巴结讨好，结果人家懒得多看一眼，曹寒你现在是不是特失望？”赵氏修士冷笑开口。 曹寒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你……”赵氏修士大怒，若之前有此良机，他必不会轻易错过，可现今谷中局势归于平静，他也不敢轻起事端。当然，更重要的是，让无数赵氏子弟又恨又怕的小师叔就在处置司。 赵氏修士向入口看了眼，背心蓦地一寒，扭头就走。 第0085章 五行剑阵 似乎成了习惯，每满一月时，秦宇都会离开丹房处置司一日，不做什么就单纯的煮茶、饮茶、睡觉。这怪癖没引来半点鄙夷，反而引来无数敬畏眼神，因燃火之法煮茶，逼格实在高到突破天际！ 曹寒多是沉默，不亲近、不巴结，却每次都提前做好准备，秦宇入睡时他都是亲自守卫。然后，等他睡醒后，便行礼离去。 赵元虽然内心鄙夷，脸上却不敢流露，有关此间之事他已通传给族中高层，迟迟没有回复，其实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赵氏的态度。 敬而远之，或者说，不招惹。 赵元干脆装看不到，轮值遇上时，只当两人是空气。 日出东升，日落西下。 秦宇第六次走出丹房处置司时，天空飘着蒙蒙细雨，雨丝穿过禁阵力量，渗入大地之中。如往常一样，桌椅茶具都已备好，多了一只大竹伞，细雨打在上面沙沙作响。 曹寒满脸沉稳行礼，随即站直身体，任凭雨丝将身体打湿，眼神冷峻注视前方。身后，一众麾下也丝毫没有动用法力，沉默中伫立，颇有几分肃然、肃杀之势。并非他们故意如此，而是身处禁阵中，动用法力会扰乱禁阵波动，虽然微弱但也可能出现隐患。 秦宇笑了笑，自顾走到伞下，燃火，煮水，泡茶。一系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自然自在。低头轻饮，茶水入口微苦，随着在口中蔓延，又变成一份清甜，回味悠长。茶是好茶，比之前喝的都好。 秦宇看了眼目不转睛的曹寒，想了想，对他招招手。曹寒尚能保持平静，一众麾下却激动的满脸通红，心想老大半年来的苦心，终于开花结果了。诸多灼热眼神间，曹寒走到大竹伞旁，躬身行礼，“参见小师叔。” 秦宇道：“你困于金丹四层应许久了吧？” 曹寒身体微僵，“是，已二十九年。” “伸手过来。” 曹寒强忍激动，上前一步。 秦宇落指，几息后松开，“你早年曾受过严重伤势，虽活了过来，可经脉受损太重，因此难以突破。”翻手取出一只玉瓶，“里面有颗补元丹，可修复你体内经脉，此丹给你，日后不必再为我准备这些了。” 曹寒取走玉瓶，拱手深深行礼，退后几步离开。 秦宇饮茶后闭目而眠，睁开眼，曹寒站在雨丝间，浑身湿透。 他躬身行礼，“今日最后一次，感谢小师叔大恩！” 郑重礼毕，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背影，秦宇沉默几息，发出一声轻叹。 帮曹寒，不仅因为他小心侍奉懂得分寸，更因为他沉默肃穆时的神态，与狼突又几分相似。那个内心单纯，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好友，在外人面前时，也总是会做出这副姿态，让自己显得不好欺负。转眼数年，他在修行之路越行越远，狼突的生命，却在那时戛然而止。 秦宇眉间闪过一丝暗淡，旋即吸口气，转身走向入口。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