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我这样子不好看是吗?”她垂着修长的睫毛,低声这么问。 “当然好看,这样肯定好看。”萧胜天忙说。 “那你干嘛要我留长头发。”顾清溪望着地上,那里是家养鸡留下的点点梅花痕迹。 “我觉得那样也好看……” “那就是剪短头发不如长头发好看了?你果然是这个意思!” “……” 萧胜天一时哑口无言,他确实不是那个意思。 刚才最初看到她,只觉得如同夏日里的一阵清风,看得人满心喜欢,比吃了凉爽的西瓜还要喜欢。 只是他又总惦记着她扎辫子的样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刚不是说觉得打理麻烦嘛,反正你以后要留,我就想着你如果要留起来,我可以帮你打理,当然你如果想剪短头,我也觉得挺好看,你想怎么着都行。” 顾清溪看他费劲解释的样子,决定饶了他,便笑着说:“算了不逗你了,我就当没听到吧!” 萧胜天这才松了口气,浓眉耸动,很是委屈地说:“那你以后别总逗我,你只要一不高兴,我就慌,你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吗?” 顾清溪听着这话,好像很委屈的样子,不免好笑,又无奈:“我本来就是逗你玩的,至于吗?” 第72章 这个时候, 夏日习习而来,曼妙的枝叶随风而动,一时自有清香扑鼻而来, 绿意盎然之中, 小姑娘轻笑间灵动清新。 萧胜天看看左右,院墙外并没人经过, 他便大胆地伸出手来捏着她的。 她自是要躲的,但没躲过,到底是让他握着了。 萧胜天捏着她手在手心,低头细细地看:“怎么这么好看?” 上次她生日, 在那里写字,剔透白净的小指尖染上一点墨汁, 当时就想捏在手里,如今倒是如愿了。 “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顾清溪小声嘟哝。 “就是好看,这次不是哄你。”萧胜天笑, 低头看, 之后看着她那透粉的指甲:“我看有些姑娘会染指甲, 你染上肯定好看。” 乡村染指甲,是用凤仙花, 家里种一两株,长成了后捣成碎汁,加上明矾,敷在指甲上, 再用青麻桃叶子包住,外面用绳子绑了, 睡一夜, 第二天起来指甲就是红的了。 这样染上的指甲, 可比后来的指甲油好看自然多了。 “太操心了,家里也没种那个。”顾清溪低声说:“染了也没什么意思。” 一般等着相亲的,染一个好看,她犯不着。 萧胜天想想也是,她和一般姑娘不一样,别人想的是打扮好看,她脑子里想的是学习,一时倒是记起来之前她给自己抄的《国富论》,便道:“对了,之前你帮我抄的那个国富论,我看着确实不错,本来当时看了,也没太懂,最近我研究了下改革开放的事,发现这里面有些东西,都是一个道理。” 顾清溪听他提这个,倒是喜欢,这辈子的萧胜天的起步方式和时间都不一样,既然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她当然希望尽自己可能去影响他,让他少走一些弯路,当下便道:“那是自然,那本书是亚当斯密写的,可以说是西方经济学的“圣经”,是非常经典的书 ,即使过了一两百年,再看,依然有借鉴意义。” 萧胜天蹙眉,低头想了想:“不过我最近看了改革开放,有个疑问——” 顾清溪听着这个,便大概猜到了萧胜天的问题。 八十年代,是探索的时期,这里面会出现一些思想的不确定,一直到九十年代初,一位伟人在南方画下了那个圈,一切都仿佛定调了。 顾清溪看着萧胜天:“你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下,我虽然不懂,但看了书后,也可以给你抛砖引玉。” 她想,她是有必要提示一下,也许这样,他可以省去许多弯路。 ****** 一番深谈后,萧胜天陷入了深思之中,今天本来是想她了,借故和她说说话,也把自己心里的疑问和她说说,没想到,她竟然给自己提示了这么的多新思路,这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 顾清溪低头拿树枝拨拉着地上的土,那里有几只蚂蚁在爬来爬去。 心里却带着几分兴奋,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说的话对萧胜天产生了影响,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他总是可以免去一些弯路吧? 萧胜天沉思一番后,突然问道:“这些,你怎么想到的?” 顾清溪心里一顿。 在他面前,她是不设防的,恨不得把一切都掏心挖肺,但是这些事,确实自己不应该知道的。 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萧胜天看着她,目光温和包容:“不想说就不说了。” 顾清溪:“我说做梦做来的,可以吗?” 萧胜天看着她,突然笑了:“当然行,你之前还做梦梦到我家财万贯呢。” 顾清溪:“对,我还梦到了别的。” 萧胜天很感兴趣的样子:“什么?说来听听。” 顾清溪却不想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她觉得上辈子的一些记忆,如今想起来,已经隔了一层,仿佛那是另一个人的生活,另一个人的人生,于她来说,像读一本书,开始新鲜,后来那书就慢慢地淡。 于是她低低地说:“忘记了,都是梦,哪记得那么清楚。” 萧胜天凝着她,突然说:“那你梦到过陈昭吗?” 顾清溪听到这话,心骤然一缩,猛地抬头看向萧胜天。 萧胜天看她这样,忙说:“我就随便问问,我没别的意思,你——” 他并不想非逼着问她什么,也不想吓到她,但她刚才的样子,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顾清溪手指都在颤,她望着他:“你为什么突然问起来陈昭?” 萧胜天:“我随便问的。” 顾清溪:“你随便问,怎么会问到陈昭?” 她很固执地想知道答案,萧胜天想了想,只好说:“直觉。” 他当然不会说,她看到陈昭的时候,那个样子,明显有些异样。 顾清溪沉默了一会,她想着,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也许是因为这个吧。 当下便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完全无关的人,你却突然问,我觉得怪怪的。” 萧胜天赶紧解释道:“那我以后不问了,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 他想了想说:“我就瞎说的,你别在意。” 顾清溪心里松快了些。 其实上辈子的许多事,也不是说不可以告诉他,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她也怕吓到他,如果有缘,两个人可以携手一世,也许白发苍苍时,她会在夕阳下和他讲起曾经的那一世。 而这一日,萧胜天回到家里,脑中却是不自觉回忆着当时顾清溪的样子。 原本安静垂下的睫毛,陡然间颤了下,甚至脸上骤失血色,她确实是被自己吓到了。 只是一个陈昭而已,怎么吓成这样? 她在害怕什么? 萧胜天皱眉沉思一番,手指轻轻敲打着老圈椅的把手,最后终于起身,他想去公社里走一趟,试探下陈家人的口风。 ****** 这次顾清溪家一口气收了一千八百斤的粮食,可算是大丰收,家里的缸不够用,赶紧去县里买了几口新缸装麦子,别人看到自然是眼馋,羡慕得不行,直说你家这下子富了! 其他人家,也有收得多的,也有收得少的,不过大部分都能吃饱饭,总体上个个欢喜,唯独顾清溪大伯家,那块地本来就不够好,加上伺候得也不上心,麦粒不饱满,干等了两天,看别人都收了,熬不住,也赶紧割了,最后打下来粮食一过秤,竟然一亩地才收了二百斤不到。 这就有点难受了,看看别人大丰收,竟然还要买缸垒水泥粮仓,再看看自家,怎么都不是滋味。 为了这个,马三红自然少不了说几句酸话,还让自己孙子过来顾清溪家吃饭,贪小便宜,廖金月是个良善的,对马三红孙子倒是好言好语,到底是孩子嘛,但是多余的便宜,是绝对不想给他们占。 马三红为此哭穷了一番,又去找王支书,那意思是能不能免了公粮。 但怎么可能,免公粮这个事,别说王支书愿意不愿意,就算他愿意,那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啊! 马三红家哭天喊地一番,但该交的还是得交,而且是尽快交。 王支书在喇叭里一直喊,催着大家赶紧去交公粮,尽快把公粮交了,拿到交公粮的条子去他那里。 廖金月这里也是着急,交公粮这个事得尽快,庄稼人做事踏实,欠着别人粮食总觉得不自在,恨不得赶紧还了。 本来她是想着等萧胜天那边的拖拉机,不过萧胜天最近一直不见回来,她也找不到,当下心里急,便说好了拿麦麸子换,借用人家的驴拉着车,直接就要过去公社里。 因为陈云霞肚子不小了,廖金月不想让她颠簸,便让顾清溪跟着顾建国的车过去公社里交公粮。 车子满满地载了三百斤粮食,都是颗粒饱满筛了几次的上等好麦子,怕到时候万一缺秤,还特意多放了十几斤。 麦子沉甸甸地装上了,顾建国赶着车,顾清溪坐在后头,出发过去城里。 从村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路过王支书家,王支书正端着饭蹲在门口吃,手里还捏着一个大白馒头嚼,他看到顾清溪,忙打招呼:“这是去城里?” 顾清溪:“对,去城里交公粮。” 王支书笑了:“好,很好,这几天得赶紧交了,咱高中生的觉悟就是不一样。” 顾清溪笑着打了招呼,驴车便慢悠悠地下了村口那个坡,过去大道上了。 王支书端着饭碗,看着顾清溪他们的背影,过了一会,直接放下碗,对他家二小子说:“小二子,咱洋车子放哪儿了?我去趟公社。” ****** 这天实在是热得厉害,太阳毫无阻拦地烘烤下来,像是要把人烤化,顾清溪戴着草帽,但汗水依然是打湿了耳边的几缕头发,就那么贴在脸上。 她使劲摇蒲扇给自己扇风,扇过来的风也是闷热的风,难受得要命。 这个时候不免想念萧胜天的拖拉机了,坐上去,风一吹,凉飕飕的,那才叫舒坦。 不过想也没用,眼下麦子收了,农民收拾下地里,就应该耕地用肥料了,这个时候正是萧胜天厂子里最忙的时候,他三天两头到处跑省外,根本不见人影。 这么一路煎熬着,驴车总算到了公社粮管所附近,远远地看过去,粮管所是两排低矮砖瓦房,墙外面还残留着白底红字的大标语,大路上都是车子,一看就是来交公粮的,或者赶着驴车,或者推着平车,每个车上都是沉甸甸的粮食。 大家的脸上,是丰收的欢喜,也是排长队的焦躁,还有人在那里叹息:“咱眼巴巴地把粮食交上去,怎么还得排队呢!” “没办法,这是应当应份的,给国家做贡献,本来就得交。” 如今农民分了地,收了不少粮食,一亩才交五十斤粮食,大家都知足了,可这排长队真难受。 顾建国一看这情景,头疼了:“这得排多久,前面都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