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羞涩羞耻以及几乎对那么直白撩拨感情的下意识逃避,让她有一种冲动,想站起来落荒而逃。 但她终究没有,只是死死地抿着唇,盯着那雪人。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眼前白色的雪光仿佛成为永恒的时候,她才听到萧胜天说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已经不再看她了,反而是低头看着面前的雪,他拿一根树枝轻轻拨弄着地上的雪,收拢起来,攥在手里:“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打算,只是需要等个机会。” 顾清溪听到这个,略放心了。 对于萧胜天,她喜欢,也感激。 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忐忑,自己和上一世的不同,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对他有所改变,但是听到这句的时候,她明白了。 龙就是龙,哪怕暂时搁于浅滩,他依然会腾飞,只是早晚问题。 萧胜天说完这个后,抬起眸来,看向眼前的姑娘。 洁白如玉的世界里,姑娘风姿清绝,粉白的脸颊洇着一层浅薄的红,娇嫩得如同春日里初初绽放的第一瓣桃花片儿。 从很小的时候就惦记着她,注意着她。 最初是因为什么已经忘记了,也许是那一天,她帮他拾起摔碎的瓷碗片递给他时。 记得他抬头看,便看到小姑娘眼里就要溢出来的难过,不是在笑话他,是真心替他难受。 只是命运让他们越走越远,她成了十里八村的才女,人人都知道顾清溪长得好看,私底下也不知道多少人关注着,而他呢,则成了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少年。 他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可以一起蹲在这里,看雪,说话,她和自己谈起将来。 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隐隐意识到了,难以言喻的狂喜充塞在胸口,产生了亢奋的热量,这让他心里充塞着的许多感情沸腾起来,沸腾得几乎将他烧成灰烬。 不过他到底是压抑下了。 带着雪意的清凉空气吸入腹腔,他低声说道:“你呢,你是什么打算?” 说完这个后,他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合适,马上补充说:“你明年是要参加高考吧,打算考哪里?” 顾清溪心跳如鼓。 她都不敢去看萧胜天,只能紧张地盯着旁边的枝条,那枯枝垂下来,上面挂满了绒花一般的雪花。 她低声说:“应该是去首都吧,我想去首都。” 萧胜天:“嗯,你学习好,肯定能考上首都的大学,那里好大学多。” 顾清溪听到这话,轻轻攥紧了拳:“是,我一定会努力,考上首都的大学。” 萧胜天:“那我也会努力做,争取以后有机会去首都看看,我奶奶和我说过首都的许多事。” 顾清溪:“是吗,说什么?” 说完这话,她就知道,自己太紧张了。 两个人说的这话,在后世看来稀松平常,其实里面都是心照不宣的默认。 一种偷尝禁果般的羞耻感让她情不自禁地绷紧了身体的每一处,这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胜天轻轻攥着手中的雪球,回道:“说他们以前在首都还有四合院,不过后来当然没了,现在首都应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吧,有天安门广场,还有人民大会堂,以后去了,还可以去爬长城。” 顾清溪听着这话,便想起上辈子萧胜天把自己带到首都,他好像随口提到过,说可以去看看各处,去爬长城,不过当时她心里存着事,没太往心里去。 想起这个,她鼻子发酸,低声说:“嗯,长城挺好的,如果有机会,可以去看。” 萧胜天一直望着雪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那到时候,你带我去看长城。” 顾清溪被他看得分外不自在,胡乱道:“为什么我带你……” 萧胜天:“你考上首都的大学,肯定对首都很熟悉,我去了,不找你,找谁?” 顾清溪:“好。” 萧胜天眸光锁着她的眼睛:“那就一言为定。” 顾清溪拼命地压抑下疯狂的心跳,她低声说:“一言为定。” 风轻轻地吹起那如绵的白雪,扬起一阵轻薄的白雾,清朗挺拔的少年默默地蹲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身边的姑娘。 良久后,他将攥在手心里的雪球递给她:“给你这个。” 沁凉的雪球上尚带着他的余温,在她来说竟然烫手得厉害。 顾清溪握着那雪球:“干嘛给我这个?” 萧胜天:“我觉得这个雪球特别圆。” 第27章 未来的期许 顾清溪回到家里的时候, 父母哥嫂都已经在家了,他们看到顾清溪从外面回来,倒是有些惊讶, 问起来,顾清溪只推说看到邻村的初中同学,和人家多说了几句话,耽误了时间。 她娘看她脸上通红, 只说怕是冻到了, 让她赶紧进屋在炕上暖暖手。 她嫂子看她手里的雪球,忍不住笑了,说看你倒是有这兴致,跟个孩子一样。 顾清溪胡乱搪塞了几句,便匆忙回来自己房中了。 回到房中后, 她抱着那雪球, 将身子紧靠在门上,回想着刚才和萧胜天说的那些话, 紧紧地闭上眼睛, 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心跳。 雪球就在手里,已经沁凉了,但是她却觉得, 他的体温就在那雪球上。 她靠在门板上,脑中却是不断地翻涌出刚才的那些话,刚才他看自己的每一个眼神,那火烫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像太阳一样, 能将她烧融。 一时又想起他在自己耳边念出的英文句子, 她忙将那雪球放在窗台上, 然后跑过去打开书,在里面找到了那句子,细细地看,其中一句却是“my love for heathcliff resembles the eternal rocks beh: a source of little visible delight, but necessary.” 她盯着那句子,读了一遍又一遍,一时两颊烧红,心内如焚,竟觉得万千情动涌在心头,甚至恍惚觉得,也许她重活一辈子,并不是为了自己高考的梦想,也不是为了早逝的父母,而是为了那个年少时骄傲张狂却又自卑到骨子里的萧胜天。 为了重圆他的这场梦,为了能够去触碰这段青涩的年华。 顾清溪捧着那书,心神恍惚,万般柔情扯着一丝酸楚,竟觉自己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为他豁出去一切。 但她到底也明白,这些想法不过是一时的疯狂,只是情动浓时的一个念头罢了。 人活在时,偶尔可以为情痴,可以为爱狂,可醒过来后,日子还是要过,父母的期望不能丢,高考的梦想更是排在第一。 便是心里存了飞蛾扑火的念头,她也抵不过现实。 重活一辈子,她不能辜负自己,更不能辜负家里人的期望。 如此痴痴地捧着书半响,到底是整理了心绪,起来收拾了一下衣服。 出了房中,这个时候她娘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依然是那些干粮,另外还放了一些晒干的红薯干,并一些腌咸菜,煮豆子。 顾清溪看了一眼道:“吃不了这么多,到时候白浪费。” 谁知道她嫂子却过来道:“先带着吧,吃不了大不了再留着下周吃,你看现在天气不好,又冷,我们在家里还好,你在宿舍里,日子难熬,再说万一下周还是这种天气呢,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可以多熬两天再说。” 顾清溪还要说什么,她嫂子却道:“家里是光景不好,但我们也不忍心太委屈你。” 话说到这份上,顾清溪也就不说什么了,她看出嫂子是真心对自己好。 这对自己好,多少也是因为自己想着为家里出力,不过姑嫂关系本来就是这样,总不能无缘无故,不付出哪能换别人的心。 于是顾清溪笑了:“那也行,我到时候看看情况吧。” 他哥顾建国过来了,提着一个老旧的小二锅头瓶子,上面用绳子绑着油布封住了口:“这是灯油,你总是爱看书,再多带点,万一不够呢。” 一时东西都齐全了,倒是带了不少,家里怕有暴风雪,总想着多带一些,临走时,她哥推着洋车子,非要送她。 顾清溪想起那路上的疯子,也没有推辞,上了车子,背着背包。 路过村口的时候,她开始没注意,后来远远地看着那边方向,却看到一个人影,仔细看,认出来是萧胜天。 他长腿支着车子,正停那里。 顾清溪的心怦然一动,别人不知道,她自然心里明白,他这是等自己。 傍晚时分,暮色苍茫,皑皑白雪将这孤村衰草覆盖在一片银白中,炊烟袅袅间,并没有什么人迹,只有乡间的雀儿蹦在那挂满了绒花般白雪的枯树间。 也只有他,一脚踩在脚蹬子上,迎着风,斜斜地站在那里。 看样子他也发现了自己,身影动了动。 顾清溪的心微动,想着他如果过来,自己怎么和哥哥说。 可他并没有,骑着车子往北边去了,往北走,顶着风,看得出他骑起来要用些力道。 顾清溪望着那背影,残阳余晖落在雪上,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便笼罩在了橘红色中,哥哥骑着车子往前,他也渐渐远去,孤村枯草老枝,终究在那晃晃悠悠中不见了,他也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顾建国自然也看到了:“那不是隔壁村的那个萧胜天吗?” 顾清溪垂眸,低声说:“是。” 萧胜天是她的一个秘密,一个藏在夜晚的心事,这样被自己哥哥提起他的名字,她都觉得羞耻难当。 顾建国却并没注意到妹妹的异样,只是摇头皱眉:“这人不务正业,伺候地里也不上心,整天往城里跑,也不知道有什么朋友,依我看,都是狐朋狗友,不上台面的!” 顾清溪知道萧胜天评不好,毕竟这年月,踏踏实实干地里活挣工分才是正经,没事到处乱跑那是瞎胡闹,对于农民来说,土地才是根本,便是自己哥嫂想着弄席子,也是跟着村里大流走,不至于太出格了。 是以萧胜天在乡民之间本身就是格格不入的,再加上他年轻,有时候行事也太过不羁了,大家总归看他不顺。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哥哥竟然这么说萧胜天。 这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辩解道:“也不好说人家认识的都是狐朋狗友吧,兴许人家也想着做个事呢,咱们都是农民,出去两眼抓瞎谁都不认识,人家认识人有门路,这不是好事吗?” 顾建国不以为意,嗤笑一声:“能有啥门路,就是结交几个狐朋狗友不上台面,年纪轻轻的,没个正经!” 顾清溪心里便有些失落。 她知道现在就算她说这个人以后前途无量,又能如何,哥哥也必不能信。 不过到底是不愿意他被人家背后这么说,还是道:“哥,夏天的时候,不是说隔壁村缺水泵,后来还是萧胜天去想办法买到的吗,所以我琢磨着,人家认识的也不都是狐朋狗友,至少是能办事的。” 顾建国却还是摇头叹:“也就赶巧了吧,这算个啥呢!咦,你怎么帮他说话?” 顾清溪:“就是觉得你说话好像不客观,带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顾建国笑了:“清溪,你到底是年纪小,不懂,咱们是农村,土里刨食的,看人就看个踏实,萧胜天这人,不踏实,做事也不牢靠。” 顾清溪沉默地坐在车子后座上,不说话了。 前往县城的路并不好走,大冷天的顾建国骑得额上渗出汗来,遇到不好走的,还得下来,待到更难走的地方,干脆把东西都放在洋车上驮着,两个人推着洋车子往前走。 好在两个人作伴,也不难,总算到了县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