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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那些肿泡是眼睛…… 令人晕眩的场面,伴随着愈发浓烈的腥臭味道。被道气震出了空茫状态的观众们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短暂的困惑后,全都吓得瘫软在地。小孩子惊恐的撕心裂肺的哭叫、大人惶惑恐惧的哀嚎迸发在耳边,宛如地狱中传出的噩梦之音。 松明子尝试着拉开戏楼大门,但是打开后,他马上又关上了。 门外,是一样的,蠕动的黄色黏菌。在开门的一瞬间它们便对着他喷射出黏丝,若不是他闪避及时,便已经被抓住了。 祝鹤澜心中大惊。这庄承……似乎真的与黄衣之神发生了直接的感应。这么大量的秽气,大约早已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天梁城,在这里悄悄占领了平时肉眼不可见的,秽的世界,形成了重六见过的黄色巨塔。 而现在,整座戏楼都被庄承拉入塔中了。 问题是,这么多的秽气,是从哪来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穷极之书被打开了,所以秽在不断从另一个世界泄露进来? 更加糟糕的是,刚才还在恐慌大叫的人群中,有些人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一名老人瞪着双眼,喃喃说道,“它在说话……” “第二场……开始了……” “嘘……别说话……开始了……” 重六也能听到,虚空中某处传来了连续不断的锣鼓声。断续的画面残像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就算闭上眼睛也无法切断。 他看到一张戏台,台上站着一名穿着黄衣戴着面具的人。他也看到了其他所有的角色,只是他们全都面容扭曲,脸上的戏妆斑驳,身上的行头破烂成缕。 祝鹤澜见状,知道这次的情状之严重,光是靠着槐树幼苗已经无法压制这么多的秽气了。 松明子双手结印,口中开始大声念诵经文。他的声音洪亮如钟,与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甚至搅扰了重六等人脑中和耳朵里回荡的声音和画面。 重六于是从那诡异的精神上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却发现头顶的黄色粘腻团块正在向下凸起,一些水滴状的黏丝开始滴淌下来。 却在此时,祝鹤澜身上发生了异变。 掌柜身上向来是闻不到看不到任何秽气的,就算是青冥派掌教也感知不到。但是此时此刻,就仿佛是被压抑到极致的什么东西突然爆炸开来,无边无际的红色絮状物,宛如喷发的山火,宛如灼目的骄阳,从掌柜的身上爆发开来。 秽气,比重六以往感知到的任何东西都要浓重的秽气。 那秽气化作一团浓稠的絮状物,将掌柜重重包裹。而在那迷离的光影中,掌柜的身形发生了变化。 重六看不清掌柜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他对面的庄承,却变了脸色。 那是庄承脸上第一次出现害怕的神色。 下一瞬,重六忽然感觉脚上一阵凉滑。 低头一看,黄色的黏菌不知从何处蔓延过来,已经摄住了他的双脚。那些蠕动的黏稠物体开始挤压他的皮肤,迅速沿着小腿向上爬,在他的周围越聚越多。 “重六!”松明子看见了,立刻一道掌风飞来试图清除他身上的秽。可是重六的身体骤然一轻,眼前天旋地转,竟然已经被那些黄色的粘液提了起来。 那些秽物迅速涌来,一层层将他包裹,瞬间便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胸腔、脖子,最后闷住了他的口鼻,将他彻底覆顶。 可是那恶心的粘腻物质包裹的重六却诡异地冷静。 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了太多超出他认知的东西,进而有些麻木了,他竟感觉不到害怕。 在那些黄色东西的包裹中,他的知觉却莫名地延伸了出去。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些断续的思绪碎片,从那些黄色太岁蠕动的团块中渗入他的脑海。 怨恨…… 浓重的、无法化解的怨恨…… 他脑中隐约知道,庄承想要用自己牵制掌柜。但重六却感觉这种被秽气包裹的感觉并不陌生。就仿佛是一种……已经被遗忘很久很久的、出生前的状态…… 那些黏菌在往他的皮肤里钻,勾连出了一些被压抑住的,睡眠了很久很久的东西。 于是他抓住了那些思绪的线,开始让自己的知觉从自身中延展出去,顺着那些错综复杂的黏丝攀爬、攀爬,一直攀爬到一块节点,他看到了一段记忆。 他看到了庄承,大约只有十岁左右的庄承,独自一人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他的脸颊青紫,一只眼睛肿了起来,身上到处都是被用棍子一类的物件毒打过的痕迹。但他的表情是麻木的,眼神空洞无光,丝毫不像是那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名中年女子快步走进来。她相貌平平,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但眼睛在看到庄承的时候,是心疼万分的。 她将两个馒头塞到庄承手里,“快吃吧,快吃吧。” 庄承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干粮,咽了咽口水,显然是饥饿的。但他摇摇头道,“娘,我不能吃。如果被爹发现了,你又要挨打了。” “他已经睡了,没人知道。乖,快吃吧。吃完再背背书,免得明天他又要考你。” 重六看着庄承大口吞咽,看着芦花眼睛里含着压抑的泪,隐约猜到那些他收集到的信息表象下,有着更加黑暗的东西。 第55章 黄衣记(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