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
褚熤是在八号那天晚上知道卫凝然被困电梯的。 高考终于结束,大家免不了要好好放松一下,那天晚上的聚会,还是他这个班长听从同学建议亲自组织的。 晚餐地点在桐城一家知名酒店,三班包了个平时举办婚礼的宴会厅。 很多同学离开考场就直接过去,在宴会厅里K歌跳舞打牌玩游戏,好不热闹。 褚熤一出考场也直奔酒店,为的就是早点见到卫凝然,有些事他想亲自跟她确认一下。 可足足盼了两个小时,人基本到齐了,还是没能见到她。 最后,是徐晓晗告诉他,卫凝然给她发了短信,说是不来了。 这场聚会,几乎算是大家的告别宴了,正常情况都不会有人不来,褚熤相信,卫凝然不是那种不顾同学情谊,随意缺席这种重要聚会的人。 他担心她家里出了急事,但给她打电话时,她已经关机了。 吃完晚饭,大家还有下一场活动,褚熤一直惴惴不安,打算找个借口不去KTV,直接去卫凝然家里看看。 结果一行人从饭店下楼,刚好在大堂遇上了四班的人。 两个班好几门课的老师都一样,平时关系不错,订酒店的时候也是约着一起的。 互相打招呼时,突然有人大声问了一句:“听说你们班卫凝然今天缺考,是不是真的啊?” 在略显嘈杂的人群中听到这句,褚熤顿时愣了一下。 “都上新闻了还能有假?我说我都把链接分享到空间了,你们没看啊?”四班一个男生扬了扬手机,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真没想到啊,你们班那个卫凝然平时看上去还挺清纯的,结果居然是这种人。” 听着他那充满鄙夷的语气,褚熤不悦地扬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桐城一考生被困电梯,错过理综考试,救出时衣衫不整。”大声宣布完,那男生便又连连咂舌,“厉害呀,谈恋爱的人果然不需要高考,都被困在电梯里了还有心情那啥……啧啧,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周围议论声四起,一片嘈杂,褚熤只觉脑袋里“嗡嗡”地响个不停,好久后才盯着那个忙着给自己空间拉人评论点赞的男生:“什么新闻?” 三班一个男生大声道:“我转到群里了。” 那时网络还没那么发达,没有微博和朋友圈,年轻的学生们不会看报纸,也不关注时事新闻,了解身边的及时消息,基本都是靠QQ空间或同城论坛。 群里那条链接,是一家报社发在网上的新闻,图文并茂地描述了今天上午某小区电梯故障困住一男一女两个高考学生的事。 不只标题上挂着夺人眼球的“衣衫不整”四个大字,内容里还特意指出被困男女未成年、早上一起出门等信息,乍一看上去,可不就是四班那个男生说的情况么? 新闻配的照片是打了码的,但也能清晰地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坐在地上,身穿浅绿色吊带裙的女生蹲在他旁边,一手抓着男生的手臂,一手搂着他的肩,状似亲密,面前的地上还胡乱放着两件外套,一黑一白。 褚熤认得出,那个女生确实是卫凝然。 何况新闻里直接写明了小区,还特意强调被困女生是桐城一中重点班的卫姓学生,平时成绩良好,模拟考试基本都能在年级前十。 这么多的信息,也就只差指名道姓地说那个人是谁了。 可褚熤不相信事实是新闻故意引导的这样,她根本就不是可以在电梯里做那种事的人。 而且她平时那么爱学习,怎么可能会像新闻暗示的这样,被困电梯错过高考了还如此荒唐? 身边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有不相信的,有惊叹的,也有开始马后炮说卫凝然平时爱装的,各种声音听在耳里,让本来就一晚上都情绪低落的褚熤更是烦躁难受到了极点。 深呼吸了好几下,他才抬头问徐晓晗:“你有她家人电话吗?” 徐晓晗早已因这些新闻跟四班几个人起了争执,这时被他提醒,赶紧匆忙取出手机:“我有她妈妈的电话。” 没过多久,她就已对着电话叫了声阿姨,显然是拨通了。 褚熤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着她仔细听对方说话,只觉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四五分钟后,徐晓晗挂了电话,突然对着旁边还在议论纷纷的一群人大吼了一句:“你们说够了没有?” 然后,她的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众人被她这反应惊呆了,上百双眼睛全都齐刷刷地看着她。 余韵跑过去搂着她,给她擦了擦眼泪,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吸着鼻子道:“那些记者全他妈混蛋,说的没一句真话,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污蔑人?凭什么要这么说卫凝然?明明她是为了救昏迷的邻居才被困在电梯的,明明是因为她那个邻居生病了怕冷,她才把衣服脱下给人穿上的,明明那些记者堵在电梯门口拍了几十张照片,为什么偏要挑那张放出来?阿姨说凝然眼睛都哭肿了,全是这些混蛋害的!” 一时间,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褚熤只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一阵阵地揪着,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等他从失神中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卫凝然家的小区楼下。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地方,知道她家在几栋,几层,甚至知道哪个阳台里面是她家的客厅。 因为自从知道她改为走读后,每天晚上,他都会让司机在校门口等着,直到确认她坐上了公交。 有一次她出来晚了,没赶上末班车,是他让司机送她到小区门口,也是他陪她走到了这栋楼下。 他问过她楼层,在她上去后,他还仔细根据灯光确认了具体的位置。 他可以确定,就是他现在抬头看着的那户。 只是,灯没亮。 呆呆地站了许久,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上去敲门。 然而,一直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