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文学网 - 科幻悬疑 - 庆余年在线阅读 - 第16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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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像是一片大海,荡漾在雄伟皇城前方平阔的广场上,临近宫门的地方都被空了出来,搭着一个极为简易的木台,这便是所谓法场了。在浩瀚人海与雄伟皇城的包围中,这方法场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孤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沉没在人海之中,又有可能随时会撞到皇城这片千年撼不动的巨岩之上,粉身碎骨。

    沿着皇城下方的空地,一列队伍沉默而肃杀地走了过来,走过了御道两侧下意识里低着头,保持沉默的百余名庆国官员,在不远处京都百姓们好奇紧张的目光下,来到了小木台的下方。

    囚车里抬出了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老人,老人昏迷不醒,不知生死。贺宗纬抬头望了皇城城头一眼,眼角微微抽搐一丝,轻轻挥手,那副担架便被抬到了木台之上。

    终于看到了今天便要被处于极刑的大官,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黑暗老贼,最前方的那些京都百姓们满足地叹息了一声,马上变得沉默起来,他们看着那一丝不动的老头儿,在心里想着,这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黑洞洞的皇城门洞里走出来了三名太监,左手边的小太监手中案上放着的是今天朝廷上拟定的罪名,右手边的小太监手中高高举着香案,案中是陛下处死陈萍萍的旨意。

    中间脸色漠然的太监是姚公公,他也没有空着双手,而是拿着一个小瓶子。

    木台上一切已经准备好了,陈萍萍似乎已经没有气息的瘦弱身躯就被摆放在被雨水打湿的木板之上。姚公公走到他的身边蹲了下来,在太医的帮助下,喂他吃了一粒药丸,又将瓶子里的汤汁小心翼翼地喂进这位老人枯干的双唇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萍萍从昏迷之中悠悠醒来。失血过多,命元将熄的他,脸色十分苍白,眼神浑浊无神。他望着身旁的姚太监,枯干的双唇微微启合,沙着声音缓缓说道:“千年老参……浪费了。”

    姚公公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却不敢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而是似哭似笑地看了这位老大人的一眼,佝偻着身子退到了木台的一边。

    就在陈萍萍睁开浑浊双眼的那一刻,法场上站在贺大学身左侧身后的言冰云身体也颤抖了一下,但他马上平静了下来,有些无力地低下头去。先前只不过是一扫眼,他便知道此间法场的看守何其森严,且不论四周那些密密麻麻的禁军,也不说那些散布于四周的内廷高手,只是那些穿着麻衣,戴着笠帽的高手,已经让言冰云知道今天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一切。

    昨夜在监察院大狱之中,有四名戴着笠帽的高手,令言冰云和贺宗纬都感到了一丝怪异,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些突如其来的高手究竟是来自何方,然而先前秋雨飘下,清光微漫之际,言冰云极为眼尖地发现,笠帽之下,这些高手都没有头发。

    看来是庆庙散于世间的苦修士,只是……庆庙的大祭祀于南疆传道归来后不久,便离奇死在了庆庙之中,而二祭祀三石大师则是投身于君山会,最后惨死于京都之外箭雨之中,被长公主殿下灭了口。

    皇帝陛下一向对于天一道、庆庙的苦修士们不屑一顾,而且皇室也从来没有和庆庙有太多的联系,为什么今天这些庙里的苦修士却会忽然集体出现在京都,出现在众人面前,出现在陈萍萍将死的法场旁边?

    言冰云低头思忖着。直到今日,他才知道陛下不仅在皇权、实力方面达到了人间的巅峰,甚至连庆庙,也已经成了他手中的一方利器。想及此点,他不由在心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间一阵如山般的呼喊声,惊得他马上抬起头来。

    一个木架立在了法场之上,陈萍萍干瘦的身躯被死死地捆绑在了上面。老人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全部除却,露出他苍白的身躯,他的胸腹以下因为多年残疾的缘故,显得格外瘦小,在寒冷的秋雨中,显得格外萧索可怜。

    雨水击打在那具干瘦而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身躯上,再缓缓淌下,归于尘土。

    ……

    ……

    先前广场上的那声喊,便是四周观刑的京都百姓终于看到了立起来的刑架,看到了被绑在刑架上的那个罪大恶极的奸臣,爆出如山一般的呼喊,如海浪一般响彻了四周。

    然而这声呼喊迅疾变成了沉默。最先沉默的是离法场最近的人群,然后窃窃私语声、议论声从前端向后延展,没有用多长的时间,便变成了如雷一般的震惊议论。

    不知是不是天上有哪位神仙发出一声命令,皇城上下所有的人同一时间安静沉默了起来。不知几千几万人同时聚集的场所,竟然变得如死一般的寂静,甚至似乎寂静到最后方的人都可以听到刑架上捆着陈萍萍身躯的草绳与木桩摩擦的簌簌声。

    不止这些百姓震惊,包括禁军,包括监刑的官员,宫里的太监,监察院极少量的官员,都满脸骇异地看着刑架上那个老人的身躯。数千数万双目光都看着那个老人的大腿之间。

    那里什么都没有。

    黑暗之名传于天下的监察院老院长陈萍萍……竟然是个阉人!

    一片沉寂。万双目光,无数情绪,或垂怜,或不耻,或骇异,或厌弃。

    ……

    ……

    言冰云的身体终于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死死地低着头,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并不知道老院长的这个隐疾,这个秘密,他只是觉得那些目光不止是投向了法场上那位老人的腿间,也是望向了自己,望向了所有监察院的官员。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