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文学网 - 科幻悬疑 - 庆余年在线阅读 - 第15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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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个判断自然是把如今世间唯一的那位大宗师,庆国皇帝陛下剔除在外,毕竟谁都认为,庆帝不至于忽然疯狂到来暗杀自己刚刚立下大功的私生子。

    没有人敢和范闲并排站着。今天天气极亮,春光明媚,艳阳高照,竟生出些淡淡暑气来。

    王十三郎是离范闲最近的那个人,比范闲拖后了半个脚步。

    范闲面色平静,迎接着天下各地赶过来的巨商大贾,同时以半个主人的身份,将南庆以及北齐的使团接了过来,南庆的使团官员们脸上带着一股难以抑止的喜悦,而北齐官员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

    剑庐门口的空地已经搭起了一个大棚,上面挂着无数白色的纸花以及幔帐,看上去并不喜庆,与开庐仪式,以及名义上的归顺宣示毫不相符。

    范闲并不在意这一点,庆国礼部官员心里有些不悦,却也不敢表露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开庐仪式其实应该算是四顾剑的葬礼,礼部官员并不希望在这种紧要的时刻,激怒剑庐里的那些强人。

    太阳缓缓移上中天,空气渐渐变热,好在东夷城就在东海之滨,有海风无日无夜不止地吹拂着,还可以忍受。加上大棚遮住了大部炽烈的阳光,前来观礼的天下宾客们,除了擦汗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埋怨。

    忽然间,剑庐外面响起了鞭炮声,不知多少挂鞭炮在这一刻炸响,纸屑被震得老高,烟雾也开始弥漫了起来。

    似乎这是一个讯号,整座庞大的东夷城内,每一家商行的门口,每一处民宅的门口,都同时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就连那些往常挂着红灯,夜夜笙歌不止的青楼,也将灯笼换成了白色,在楼前放起了鞭炮。

    姑娘们已经换了素净的衣裳,带着一丝不安一丝惘然地看着剑庐的方向。

    商人百姓们站在自家门口白色招魂幡的下方,看着眼前鞭炮炸成碎屑。

    妇人怀中的婴儿,被东夷城中不分南北,不分东西,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响亮鞭炮声惊得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整座东夷城,尽是鸣鞭之声,哭泣之声,微微刺眼的硫磺味道随着烟气笼罩了整座城池。

    鞭碎有如人之一生,烟腾有如渐渐离去的灵魂。

    范闲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在北齐上京城外听到的那阵鞭炮,暗自默然,心想不论是庄大家,还是四顾剑,其实对于这些普通的百姓来说,都一样的崇高。

    剑庐外的大棚下,在云之澜的声音中,所有人向着那架黑色大棺跪了下去。

    范闲也跪了下去,然后听到了云之澜所代为宣告的四顾剑遗命。

    不出意料,四顾剑在临死的时候,终于还是宽恕了云之澜曾经动过的异心,命他接任了东夷城城主一职。云之澜一向主持剑庐俗务,精通世事,由他接任城主,以他内心那种不忿,一定可以与前来接受东夷城的南庆人,形成一种比较完备的制约。

    范闲并不在乎这个,他沉默地听着,只是在想,四顾剑只有把剑庐传给十三郎,那么自己才有可能利用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真正地控制住那可怕的十二把剑。

    正想着,他听到了云之澜最后的那句话,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

    ……

    “范闲母籍东夷,吾亲授剑技,实为大材,命其主持……开庐。”

    第七十八章 应作如是想

    范闲的眼睛微眯,眼瞳微缩,然后很直接地在大棚前方站起身来,直挺着腰身,静看着正朗朗而颂的云之澜。

    此时剑庐四周的人都是跪着的,哪怕是庆国的使团成员,也在四顾剑这位大宗师的灵柩前,很真诚地跪行下礼,这是来之前,庆国皇帝陛下便亲自核准的细微礼节处,没有人出现半点问题。

    于是乎范闲长身而起,便显得格外刺眼,里里外外上千人,就只有他与云之澜站在黑色的大棺前面。

    范闲此生不愿跪人,除天地父母之外,便是每次上朝跪皇帝老子,他的心情也不是怎么愉快,今日肯用心跪下,乃是尊敬强者,尊敬逝者,然而云之澜所传述的遗言震惊了他,也把他心中对于四顾剑的淡淡敬意全数化成了隐隐的怒意。

    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云之澜所转述的四顾剑遗言,这是剑庐十三子跪于床前同时听到的话语,云之澜不会做假,也不敢做假,于是乎,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向了小范大人,已经霍然站起身来的小范大人。

    母籍东夷?

    亲授剑技?

    实为大材?

    主持开庐?

    无数双震惊疑惑有趣的目光打在范闲的身上,却没有让他的衣袂有丝毫颤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云之澜,似乎想分辨这句话究竟是自己的幻听,还是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透露了四个信息,四个四顾剑想宣告天下人的信息。

    范闲的母亲是叶轻眉,叶轻眉虽然助庆国崛起于世间,但她毕竟应该算是东夷城的人,这一点,并不是什么秘密。而至于亲授剑技一事,四顾剑的遗言里既然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就信了,一位大宗师,本来就有资格传授小范大人四顾剑的真义。而至于实为大材这个评价,众人也认为小范大人当得起。

    问题在于这些信息里都隐约透露着一种味道,一种亲近的味道,一种要把范闲生生往东夷城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