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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察院里做了这么久,范闲当然清楚眼前的老跛子对监察院的控制力达到了一个怎样惊心动魄的程度,所谓陛下的私人特务机构,在陈萍萍的苍老手掌之下,早已经成为了此人的私人机构。这一方面是因为皇帝老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身边的忠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陈萍萍在监察院里的威信太高,誓死效忠的官员太多。 范闲甚至毫不怀疑一件事情,如果宫里发旨对付陈萍萍,像言若海、七处的光头主办那些人,根本想都不会想,就会站到陈萍萍的身后。 一切为了庆国?在监察院一般官员的心中,庆国或许就是皇帝陛下,但在那些真正能掌握权力的中级官员心中,除了陈萍萍,没有什么别的人。 “嗯……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呢?”陈萍萍面带欣赏之色,看着范闲问道,这似乎是一句很寻常的问话,又像是两任监察院院长之间的某种交替。 范闲却忽然有些垂头丧气,说道:“我今天来之前已经见了言冰云,我让他开始准备把监察院八大处,以及四处在各郡的分理处都拢到手里来,斩了你伸向院里的所有可能……只是我清楚,如果你自己不收手,就凭我和言冰云,实在是没有太好的法子。” “让言冰云对付他家老头子?”陈萍萍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这一招倒是不错,虽然他要对付的老头子,肯定比他想像的要多很多。” 这句话里所说的老头子,自然是指监察院上层官员里,对陈萍萍忠心不二的那些人。 范闲往前坐了坐,轻轻握着陈萍萍皱极了的双手,说道:“放手吧。” “放手你还捉着我的手做什么?”陈萍萍微笑着说道:“你可以试着来斩断我伸向院里的手,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老头儿们比你们想像的更有力量。” 废话,那些老头儿都是龙旗之初,监察院下的第一窝蛋,在院里不知有多少徒子徒孙,想把这些老头儿扫干净,当然困难无比。范闲在心里骂着,面上恼火说道:“你说咱爷俩儿这些年处得不错,和父子没啥区别了,至于在这时候还要跟我打上一仗?” “关键问题是,你还没有说服我,我为什么要放手。”陈萍萍的眼光极为有趣。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陛下已经开始在查那次山谷狙杀的事情,也开始在查悬空庙的事情,总有一天他会疑到你的头上。即便他拿不到任何证据,但这事情总是有些凶险……而且你也知道,陛下这个人,自从宫里死了那么多人之后,性情已经改变了许多,如果换成往年,只怕他心中稍一动疑,便要开始用雷霆手段,可是他一直没有这样做。” 这话确实,监察院是皇帝最为倚重的力量之一,他对陈萍萍的信任也是世间的一个异数,如果一旦他发现,陈萍萍心里有些别的意味,换成当年的皇帝,只怕早已经暴怒。 “这个话题我们以前也谈过。”陈萍萍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对我总有几分情份,即便动了些疑心,也不舍得直接下手,他更愿意……等着我老死。” “是啊。问题是您总是不死。”范闲笑了起来,说道:“不死倒也罢了,偏生您的心也不死。所以我只好请您离开京都,回故乡找初恋去吧。” 陈萍萍笑骂了两句,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不退,你会怎么做。” “我会开始动手。”范闲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算要让监察院里闹得十分不堪,我也要把你打下去。” “用什么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查到了山谷狙杀的背后,有陈院长的影子,我身为皇子,又是监察院的下任院长,含恨出手,想把你置于死地。”范闲低头说道:“不管最后我能不能打赢,陛下总会想着,原来我自己也查出了这件事情,便看着我去打,最后发道旨意赶你出京,一方面遂了我的意,填了我的怨,一方面又保了你的命,全了你们之间的情份。” 陈萍萍花白的眉梢挑了挑,说道:“想来,你也是用这件事情说服言冰云?” 范闲点了点头。 “用一个并不存在的仇怨来掩盖内里真正的凶险。”陈萍萍思忖良久,点了点头:“你现在比以前进步太多了。” 范闲笑了笑,说道:“我想了一个月,又知道内廷开始查山谷的事情,才想到利用这一点。” 陈萍萍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他知道范闲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周折,也要逼自己离开京都。正如范闲先前心里的感动一样,这位孤苦一生的特务头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变得温热了许多。 “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京都。”陈萍萍轻轻拍了拍范闲的手。 范闲大喜过望,呵呵笑了起来,然后说道:“这事儿应该没问题,悬空庙一次,山谷里一次,两次我都险些死在你的手上,不管内廷查出了什么,都只会成为你黯然离开京都的注脚。” “想着那时候,你坐着轮椅冲进陈园,朝我大吼大叫,也是有趣。”陈萍萍微笑着说道。 范闲笑着摇摇头,当时他是真不明白陈萍萍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只是后来被长公主完全点醒,他才清楚,陈萍萍究竟想做什么,又为什么一直小心翼翼地准备着与自己完全割裂。 “当年太平别院血案,是秦业做的吧。”范闲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秦业只是陛下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