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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牙海映着天上的月亮,十分美丽,清清幽幽的。海子周围的人们正在沉睡,只有早起的婢女们开始往海子里行去,准备开始盛水,给那些王公贵族们洗漱。 一位婢女看着那个佝偻着身体的哑巴仆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来块胡饼递了过去。这位哑巴仆人是四个月前被大当户从草原上拣了回来,身体有些残疾,但是力气却很大,用来做粗使活最方便不过,只不过因为这人不会说话,又是位奴隶,所以经常在王庭四周被那些年幼的贵族们欺负,看上去煞是可怜。 如果不是这些好心的胡女日日周济一些,只怕这个哑巴仆人根本活不了几天。 哑巴仆人接过胡女递来的胡饼,讨好地笑了笑,喉咙里嗬嗬作响,似乎是要表达自己的谢意。胡女咯咯笑了几声,险些打破晨前月牙海的安宁。 哑巴仆人往月牙海后方的草甸处行去,每天天亮,他都要去拣羊粪,王庭处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 只是今天,这位哑巴仆人走过了草甸,走过那些密集的羊粪,依旧佝偻着身子,却根本没有看这些羊粪一眼,平日里,他一定会高兴能够碰到这么多羊粪,但今天他不用高兴了,因为他再也不用拣羊粪了。 走到一片长草之中,哑巴仆人动作迟缓地从怀中抽出一根铁钎,戳进了泥土之中,右掌一振,只听得噗哧一声,这根带着血迹的铁钎,竟被生生震入了泥土之下数尺之地,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哑巴仆人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闭着眼睛回思了一下行动的过程,确认没有任何遗漏,这才重新抬步,依旧佝偻着身子,向着草原的深处缓慢地前行,不知要走到何时,才能走回中原。 月牙海四周一片平静,没有人察觉到一位哑巴仆人已经离开了他居住四个月的地方。王帐四周的守护看似森严,但实际上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尤其是那些被单于极为重视的中原人,那些负责与青州城、定州城联络的重要人物,所居住的帐篷,格外死寂。 魏无成身子迷软,根本说不出话来,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一下,但他的牙齿却在不停地发抖,咯嗒咯嗒地响着,他看着身周的那些死人,感觉一股寒冷从内心深处泛了起来。 他负责王庭的帐目以及贸易,但他知道身周的这些同僚,都是来自大齐的厉害角色,如果没有这些人帮助单于,这一年多时间内,草原上的势力,根本不可能与庆国的铁骑进行着拉锯战,还从中获得了如此多的好处。 然而这些人都死了,就自己活了下来。 他想起先前的那一幕,恐惧浮上了心头,让他想要惊声尖叫,但却叫不出声。 那个影子,那个死神,就这样如幽灵一般制住了自己,然后轻松而缓慢地屠杀着帐内的所有人,没有让任何人发出声音,没有让任何人有丝毫反应。 魏无成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杀死自己。聊天也能保住性命,是谁也想不到的好处。他只是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恐惧,眼瞳紧张地缩着,觉得这片黑暗似乎永远无法转换成光明。 …… …… 一指挑月,那指尖如此纤细,如此平凡,却像是蕴含着天地间的光华,刹那间破风破意,挑到了范闲的喉咙处,而此时他的拳头却已经击空,擦着海棠的右肩,轰到了草地上,炸起一大团泥土草屑。 借天地之势而行自然之事,没有哪个流派比天一道更强大,此时月影渐没,草原上视线模糊,但海棠的一滑步,一出手,竟像是能够细微地察觉到草原上的每一缕风,每一粒草屑,清美至极地遁了过来。 范闲从这个姑娘家处学得了天一道的内门心法,但对于借势一道的修行,却远远不是海棠的对手。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左指一弹,一把小刀在他的指尖转了两圈,甩脱了鞘尖,寒芒顿现,一道斩月记,砍向了离自己咽喉数寸的翘立指尖。 以他二人的修为境界,不论是一指一动,只要接触到对方的身体,真气借桥而入,便会重创对方,所以范闲要拦住那过于清淡,清淡得以至于抓不住痕迹的一指。 然而为了隐藏身份,他身上没有带袖弩,靴中没有黑色的匕首,这把刀是从哪里来的? 小小的刀芒将要斩到海棠的手指,在这一刻,似乎一切的动作都变得慢了起来,将这把小刀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先前海棠送给范闲家小公子的礼物! 海棠的眼瞳愈发地亮了起来,这一抹亮里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她的手指没有缩回,没有任何应对,依旧向着范闲的咽喉点了下去,就像是没有看到这把刀。 范闲的心里叹了口气,左手微松,刀芒顿敛。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也没有管海棠点向自己咽喉的这一指,而是直接向着海棠的胸口拍了下去。 范闲收刀,海棠收指,范闲下掌,海棠回护,很简单的四个动作,但要做得如此干净利落,放弃得如此毫不拖泥带水,大概这个世上,也只有这两位年轻人对敌之时,才会有如此奇妙的景象。 然而,范闲终究占了先手,他的一掌已经印到了海棠的胸口。 海棠眼睛越来越亮,回护的手掌根本没有理会这一掌,而是手指轻轻一散,就像是这草原上随着夜风飘浮的秋草,一根根搭上了范闲的手臂,禁锢住了他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