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7页
令人恐怖的金石摩擦声音响起,长剑在叶流云紧紧合着的双手间,往前突进了一寸! 叶流云依然微低着头,双臂上的广袖早已化作了身周空中飞舞的蝴蝶,世上最稳定的那双手臂死死夹着那柄剑,片刻后,手上的皮肤……开始寸寸裂开,就像是得了某种皮肤病的患者,皮肤老去,边缘翘起,看上去就像是庆历五年的那场大旱中的土地,龟裂开来,异常恐怖神奇。 他的眼中全是宁然的目光,看着掌中的剑一寸一丝地向自己的身体靠近,却没有一丝情绪吐露,而只是吐了一个字。 “云!” 两只已经被无上剑气激得皮肤寸裂的手臂,随着这一个字偈,猛然间变得柔软了起来,比海水更深,比湖水更柔,比江南女子的眼波更温纯,是那天上的云,云中的丝丝缕缕,如牵挂一般,一缕一缕地系在了惊天一剑上,让那强大到了极点的剑势骤遇温柔,不得不在途中暂歇。 咔的一声,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间,天公极为凑趣地赏了一道闪电,照亮了被乌云遮盖,显得格外阴暗的山顶。 闪电,照亮了四顾剑笠帽下的脸庞,只见他双眼里全数盈满了如野兽一般的狂野气息! 他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只是凄厉地尖啸着,啸声回荡在大东山上,不知道震昏了多少人。他是用剑的大宗师,他用的是四顾剑,顾前不顾后,一往无前! 剑势随着啸声全数涌了出去,逾发的暴戾不可阻挡。无穷无尽的杀意,暴戾的气息,尽在这一剑中。 这是四顾剑出世以来刺出的最强一剑,是他整个人的生命、精神、信念凝结成的一剑。剑势之凌厉暴戾,已有逆天之迹。在这片大陆上,以前从来没有人刺出这样的一剑,以后估计也没有。 没有人能够阻挡。即便是叶流云也不能! …… …… 局,往往是分不清局内人,局外人。谋局定胜的人们往往在事情结束的那一刻,才会悲哀地发现,自己算来算去,反将自己算了进去,误了朕及卿家性命! 事情的发展,永远和控局者最初的算计,会渐行渐远。如果知道此时时钟停滞的这一秒发生的一切,或许庆帝在最开始的时候,宁肯选择将虎卫收拢于山,以庆国两大宗师与苦荷四顾剑正面相敌。有五竹在旁,在百名虎卫于两败俱伤之后挥刀而斩,何至于会出现眼前的情况? 四顾剑在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里,完美地展现了一位大宗师的智慧与决断,只用了一剑,便逼出了叶流云,更完美地利用庆帝布下的局以及庆帝的生命,将叶流云逼入了绝境之中。 如果四顾剑不是在上东山登天梯之时,一剑斩尽百余虎卫,消耗了他部分心神,此时那惊天的一剑,或许早已经刺入了叶流云的小腹之中。 当然,如果不是用上百名庆国高手的鲜血去祭这把剑,去蕴积无穷的血腥杀意,四顾剑或许也使不出来如此绝情绝性,暴戾动天的一剑。 叶流云有三个方法可以应付这一剑。正如那个世界中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当事态发展到了极端之时,最好的方法往往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以这位庆国宗师的无上身法和流云散手,面对着四顾剑的惊天一剑,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可以选择后退逃离,以散手云海暂封剑锋一刹,只需要一刹,他便可以离开那道剑势笼罩的范围。 然而皇帝在他的身侧,如果他避开了,皇帝只怕会在这柄天剑下变成漫天肉屑,所以叶流云没有避,而此时,他已经……无法避。 …… …… 一直沉默站在古庙门口的五竹,低着头,手掌不知何时,再次放到了腰畔的铁钎柄上。然而,此时的皇帝已经命在旦夕,他依然没有出手。 便在这一秒的最后那段细微时光里,叶流云古拙的面容上忽然闪现了一个微笑,这个笑容出现在这样的时刻,显得格外的怪异。 如流云般的双手,忽然间被山顶的风吹拂走了一部分,卷了起来,直扑四顾剑的面门! 流云未至,笠帽已然远远飞走,强风扑面,直喷四顾剑的五官! 既然挡不住这一剑,那为何要挡?叶流云选择了撤去一只手,散开一片云,去笼四顾剑的面门。这是低级武者也最擅长的围魏救赵,但此刻在这位大宗师的手中施展出来,竟显得那样的挥洒自如,去留随心。 正是天边一朵云,循着暴戾冲天的剑意,轻柔而快速地飘到了四顾剑的面门之上。 如果四顾剑不理这一记散手,长剑贯入叶流云腹中,以剑上蕴着的剑意杀气,瞬间便能将叶流云的五脏绞成碎片,即便叶流云侥幸活了下来,也再没有任何战力。 如果他要避开这一记散手,心念一动,全数涌入剑中的精神气魄,自然要出现一个缺口,一记并不完美徒有暴戾之气的剑术,如何能够刺大宗师于剑下? 叶流云在这一刻的选择很有智慧,甚至可以说很美妙,他知道自己的一记流云,根本无法重伤四顾剑,但却逼着四顾剑在这奇短的时间内做一个选择。 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四顾剑的重伤,因为他能清晰察觉到,四顾剑已经抢先晋入了一种绝杀的境界里,然而山顶还有五竹,还有姚太监,还有众人。 叶流云可以死,四顾剑却不能重伤,因为一个重伤后的四顾剑,不能确保自己能杀死庆国的皇帝,而这样的结果,绝对是四顾剑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