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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院与信阳一系的冲突由来已久,发端于六年前的内库之争,埋因于二皇子借宴请欲在牛栏街上刺杀范闲一事,又有众人所坐的抱月楼引出的那个秋天的故事。 在那个秋天里,范闲夺了抱月楼,杀了谢必安,阴了京都府,毁了二皇子与靖王世子李弘成的名声,生生将北方的崔家打成了叛逆。 秋天之后的这一年,范闲下江南,镇明家,收内库,于胶州杀常昆。 在所有人看来,范闲对二皇子和信阳一系的报复已经足够严厉,捞回了足够多的好处,没道理在今天的夜里如此强横地再次出手。 范闲沉默了少许后,平静说道:“为什么?因为本官奉旨清查吏治。” 席间一片沉默,太子高坐于上没有去看范闲,反而带着几丝颇堪捉摸的神色,看着二皇子的面色。大皇子摇头叹息道:“京中太平没两天,你们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些?” 范闲知道大皇子说的是真心话,这位如今的禁军大统领自幼与二皇子交好,但因为宁才人和婉儿的缘故,现如今却是站在自己这一方,身处其中,自然难免有些难为。他听着这话,忍不住叹息道:“太平?我一年没有回京,看来京都就太平了一整年。莫非我真是个灾星……难怪在京都郊外的山谷里,没有人肯让我太平些。” 席间再次沉默,诸位大人物隐约明白,这是范闲在为山谷之事找场面,只是……这场面找的有些太大,太荒唐了。 “世上很多事情都很荒唐。”范闲似乎知道这些大人物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自嘲说道:“就像山谷里下官被刺杀一事,朝廷一直在查着,可是就因为没有证据,便始终拿不出个说法来。” 他缓缓说道:“谁来理会我的属下?先前讲过,我那名车夫在第一枝弩箭到来之时,我想将他抢回厢中,他却硬生生站了起来,替我挡了一挡……我时常在问自己,如果一直寻不出什么证据,我便一日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江南总督薛清意味深长地看了范闲一眼。 太子缓缓说道:“朝廷自然是要查的。”这是他今夜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范闲点点头,笑道:“便是这件事情,让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久以前听过的故事。” …… …… “从前的森林里,有一只小白兔,它一大早就高高兴兴地出了门,然后它遇见了大灰狼,大灰狼一把抓住小白兔‘啪啪!’抽了它两个大嘴巴,然后说:我叫你不戴帽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范闲忽然会讲起这种小孩子听的故事来,只听着范闲继续说:“第二天,小白兔戴上帽子又出门了,走着走着又遇见了大灰狼,大灰狼又一把抓过小白兔——‘啪啪!’抽了它两个大嘴巴:我让你戴帽子!” “小白兔非常郁闷,就跑到老虎那里去告大灰狼的状,老虎听了小白兔的苦诉,痛心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自然会替你主持公道……接着,老虎找来了大灰狼对他说:老狼,今天上午小白兔来投诉你,说你没事找事老是欺负它,你看你能不能换个理由揍它,比如你可以说:兔子,你去给我找块肉来……” “要是它找来肥的你就说你要瘦的,要是它找来瘦的你就说你要肥的,这样你不就又可以揍它了吗?要不你就让它帮你找母兔子,它要找了丰满的你就说你喜欢苗条的,它要找了苗条的你就说你喜欢丰满的!” 范闲讲故事讲的很认真,但用辞却极为幼稚荒唐,不过席间的众人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包括太子与薛清在内都若有所思,隐约听明白了,那老虎指的是谁……却没有人敢宣诸表情。 范闲喝了一口酒,认真说道:“老狼听了以后十分高兴,连夸老虎聪明。可是他们的对话却被在房子外面锄草的小白兔听见了……” “很巧?不过故事就是无巧不成书。接着说……”范闲冷笑着说道:“第三天,小白兔又出门了,又在半路上遇见大灰狼,大灰狼说:兔子,你去给我找块肉来!” “小白兔说:你要肥的还是瘦的。” “大灰狼皱了皱眉头,笑了笑心想,还好还有第二招:算了算了,不要肉了,你去给我找个母兔子来。” “小白兔说:你喜欢丰满的,还是喜欢苗条的?” …… …… 范闲皱紧了眉头,摇头说道:“碰见这么一个狡猾的兔子,你说这可怎么办?” 席间诸人也开始想,大灰狼接下来会做什么?不由有些好奇范闲接下来会怎么讲。范闲抿了抿微干的双唇,笑着说道: “大灰狼愣了一下,‘啪啪’抽了小白兔两个大嘴巴,骂道……我叫你不戴帽子!” …… …… 我叫你不戴帽子! 世间最无理、无耻、无聊、无稽的一个理由,便是最充分的理由,也等于说是不需要理由,看的就是谁拳头大一些。 范闲最后认真说道:“我不想继续当小白兔,我要当大灰狼。” 这是他前世听的一个笑话,只是今夜讲起来却有些沉重。席间诸人本应是哈哈大笑,此时却没有人笑的出来。 众人心中喟叹,山谷狙杀范闲一事,只怕永世也查不清楚,而今夜监察院暗杀八家将,在全无证据,范闲不承认的情况下,也会永世查不清楚。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既然先天敌对的彼此都找不到充分的理由,那何必还找理由?权力场便有若山野,狼逐兔奔,虎视于旁,自然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