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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儿回头担心地看了小姑子一眼,又取了张雪白的软棉巾擦去范闲额头的汗。 范闲困难地笑了起来:“夫人,你应该去擦医生额上的汗。” 三处头目蛮不讲理地便准备喂药。不料范闲嗅着那味道,紧紧闭着双唇示意不吃,说道:“马钱子太狠,会昏过去。” 三处头目纳闷问道:“你不昏怎么办?呆会儿痛的弹起来怎么办?” 范闲虽然没有关公刮骨疗伤的勇气,但此时只有他自己最擅长这个门道,当然不能允许自己昏迷后,将性命全交给妹妹这个小丫头,艰难说道:“用哥罗芳吧,少下些。” 三处头目这才想到自己竟忘了那个药,话说这药还是自己春天时推荐给范闲的,只是后来范闲北上南下用着,监察院三处自己倒是极少使用。他回到屋角翻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棕色的小瓶子,欣喜地走了回来,将瓶子伸到范闲的鼻子下。 一股微甜的味道,顿时渗入了范闲的鼻中,过了一阵子药力开始发作了。 虽然视线并没有模糊,但范闲的眼前景致却开始有些怪异起来,似乎他可以同时看清楚两个画面,一个画面是妹妹正拿着一把尖口钳子似的器械担心地看着自己,一个画面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在一个被叫做医院的神奇地方,一位很眼熟的漂亮小护士正在和自己说着话。 他的心神比一般世人要坚定许多,马上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出现短暂的幻觉,真实的画面与幻想的画面开始交织在一起,没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 “开始,快些。”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若若如果支持不住,师兄马上接替。” 他的胆子很大,竟似在用自己的生命在维护若若的自信,只是在哥罗芳的作用下,他的神思总是容易飘离这个皇宫的手术室,忘记那个正在手术的病人就是自己。 范闲曾经用哥罗芳对付过肖恩,对付过言冰云,对付过二皇子,今天终于遭报应了。 转头望着婉儿雪白的脸颊,微肿之后显得格外凄美的双眼,又看着在自己的胸口处无比小心忙碌着的妹妹,他忽然傻傻地一笑,心想如果将来让妻子与妹妹在家中都穿上粉红粉红的护士服,虽然想来只能看两眼……但那也得是多美妙的场景? 人之将迷,本性渐显。 ※※※ 广信宫外的人们还在焦急等待着,他们都知道范闲已经醒了过来,并且强悍地按照自己的安排着手医治自己的严重伤势。庆国的人们虽然早已经习惯了范闲所带来的惊喜,比如诗三千,比如戏海棠,比如春闱,比如一处,比如嫩豆腐……但大家想着,他自己身受重伤,却要治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在御书房里稍事休息的陛下,似乎格外紧张这位年轻臣子,竟是又坐着御辇回到了广信宫前。他看着一片安静的殿前众人,听着殿内隐隐传来的话语与某些金属碰撞之声,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北方艰难的战场之上,自己似乎也见过类似的场景。 “怎么样了?” 靖王爷向陛下行了一礼,担忧说道:“御医们帮不上忙,三处那些家伙……解毒应该没问题。但是那刀伤……太深了些。” 皇帝微微一笑,说道:“有她留下来的那些宝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靖王一怔,沉默着没有回答,站到了陛下的身后,低下的双眸中一丝愤怒与哀伤一现即逝,化作古井无波。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广信宫的门终于被推开了,宜贵嫔顾不得自己的主子身份,拉着三皇子探头往那边望去,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回答她的,是一声极无礼的呕吐声——哇! 出来的是一位小太监,先前在殿中负责递器械,此时第一个出宫,当然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所在。但听着宜贵嫔的问话,他竟是根本答不出来什么,面色惨白着,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扶着廊柱不停地呕吐着。 姚公公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吐……” 还没有骂完,又有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御医走出宫门,竟是和小太监一道蹲着吐了起来。 当今世界本属太平,小太监又自幼在宫中长大,杖责倒是看过,却也没有看过此时殿中那等阴森场景,那些红的青的白的是什么东西?难道人肚子里就是那种可怕的血糊糊的肉团?范家小姐真厉害,居然还能用手去摸! 而那位年轻御医,习医多年,也不过是望闻问切四字,最恶心的也就是看看舌苔和东宫胯下的花柳,今天夜里却是头一遭看见有人……居然用针缝皮,用剪子剪肉……那可是人肉人皮啊! 又过了阵,今夜当医学院学生的御医们都悄无声息地退出广信宫,只是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虽然大多数人还能保持表面的镇定,但内心深处也是受了不小的震撼。 皇帝一看他们脸色,便知道范闲应该无碍,但依然问道:“怎么样?” 被靖王打了一记耳光的太医正,先前也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去旁观,此时听着陛下问话,面色一阵青红间夹,无比震惊说道:“陛下……真是神乎其技。” 靖王一听这调调,忍不住痛骂道:“问你范闲……不是让你在这儿发感叹。” 太医正却是站直了身子,依然发着感叹,胡子微抖不止:“陛下,王爷,下臣从医数十年,倒也曾听闻过这神乎其神的针刀之法,不料今日这真的看见了……请陛下放心,小范大人内腑已合,定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一时不得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