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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思辙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范闲明白他的心里肯定会很不舒服,皱着眉头说道:“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两条送你出京的理由……都是假的。” 范思辙抬起头来,显得格外不解。 范闲轻声说道:“就算你留在京都又怕什么?难道我连护你这么个人都做不到?随便往哪儿一藏,就可以等着这件事情淡了……我谅二皇子也不敢拿我如何。就算京都府敢查抱月楼的案子,难道他还敢当着咱们老范家的面大索京师?” “第二个理由,你说是为了惩戒你,这也只是说对了一小部分。”范闲望着一直昏迷中的抱月楼头牌,冷静说道:“你这一路北行,或许会吃些苦头,但比起你做过的事情来说,实在是很小的意思。如果我把你送回澹州,依奶奶的行事,恐怕你会更惨一些。” 范思辙有些畏惧地缩了缩头,牵动了后背的伤势也不敢哼一声,心里却在想着,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赶到北边去? 范闲缓缓垂下眼帘,说道:“我没有想到你做事情胆子会这么大,下手会这么狠……如果你依然留在京都,旁人看在父亲与我的面子上,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蜜糖来引诱你,往最深的渊谷中走……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在外面经些风雨,或者对于你的成长来说,更有裨益。” 他忽然冷冷看着思辙的双眼说道:“经商,自然要不择手段,但是其中的某个度一定要掌握好,过于锐利阴狠,总是容易受到反噬。更何况为人一世,与人为善总是好的,总是要尽量地往光明的面靠拢。” 其实范思辙对于抱月楼的事情,一直还不怎么服气,毕竟在他看来,抱月楼是他成功的象征,其中隐着的一些不法肮脏事,实在是不算什么。他趴在长长的马车凳子上,哼哼说道:“这话说的……正义感十足,不明白的人瞧着了,还以为我这好哥哥和监察院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太学里的木头书生。” 话里的嘲讽之意十足,范闲却只是挑了挑眉头,他身为监察院提司,属下那些密探们专职做的就是黑暗事,区区青楼,无论是在阴暗污秽的浓度上,以及行事辛辣的层度上,都有着天壤之别,也难怪弟弟会对自己的管教不以为然。 范闲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本身就立身不正,用这些话说你……显得有些荒唐?” 范思辙见哥哥温柔笑了,又开始惊恐了,自然不敢说话,但眸子里的黑眼珠却转了两转,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我自然不是圣人,甚至连好人都算不上。”范闲说道:“可就算是一个浑杀的万人屠,如果他真的疼惜自己的家人,想来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做我们这行的,就算浑身渗着腥臭的味道,但依然想自己的兄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或许是因为我们接触过人世间最险恶的东西,所以反而会希望你们能够远离这些东西。” 范思辙听他不停地说“我们”,心有所疑。 范闲想了想,将肖恩与庄墨韩的故事轻声讲了一遍,微笑着说道:“肖恩这辈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事,但他仍然一心想将自己的兄弟培养成为一位清名在位的君子……而且事实上,他成功了,庄墨韩也并没有让他失望,直到死前的那一夜,依然令我感佩……你哥哥我虽然不才,但肖恩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想做到。” 他像是要说服弟弟,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做好人好,我也想做好人的。” …… …… 范思辙初闻这等惊天秘辛,张大了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声音说道:“可是……我一看庄大家注的那些经史子集……就头痛,哥啊,要我去做一代大家,难度大了点。” 范闲气的笑出声来,骂道:“就你这脑袋,读书自然是不成的。” 范思辙讷讷不知如何言语:“那你说这故事……” “好好做生意吧。将来争取做个流芳千古的商人。”范闲笑着鼓励道:“商人……并不见得都要如世人想像一般,走阴险的路子。这个世上,也有些商人走的是阳关大道,依然一样能成功。” 范思辙傻乎乎说道:“商者喻以利……挣钱就是了,怎么还可能流芳千古?阳关大道?就算做成了,还不是官府嘴里的一块肥肉?” “有我和父亲,你正经做生意,谁还敢把将你如何了?”范闲用宁静柔和的眼神望着他:“而且你忘了叶家?苍山上你和我说过,之所以你自幼对于经商便感兴趣,是因为小时候父亲抱着你的时候,经常和你提及当年叶家的声势故事,如果叶家那位女主人没有死,休说官府了,就连天下几个大国,谁又敢把叶家如何……” 范思辙的双眼放光,却马上黯了下来:“青楼生意很挣钱的,比什么都挣。”他始终还是觉得,做生意还要什么脸面?挣钱为第一要素。 范闲笑着说道:“我问过庆余堂的大叶,他说当年叶家什么生意都做,就是这些偏门不捞。首先肯定是叶家女主人的性别决定了,她一定会厌恶这门生意,另一方面大叶的解释是,偏门偏门……既然有个偏字,那么就算能够获得极大的利润,但归根结底不是正途……就像是大江之畔的青素绿水,虽然幽深不绝,却难成浩荡之态,你真要将生意这门学问做到顶尖儿,光在这些小河里打闹,总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