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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很浅薄的心愿。”盛珣说,“我要毁掉这里,还想送各位一程,让各位都安安稳稳地走。” 而不是生前就被这里掠夺了生机,死后还要把灵魂也在此耗尽。 这里不配成为无辜受害人们最后的沉睡地。 窸窣声中,那四张最近前的苍白面孔退开,他们放开对大长老的桎梏,像是默认了盛珣说法。 盛珣毫不迟疑一把将大长老拖拽起来。 他这回没借用任何工具,只将自己的手平静置放到对方身上。 去了后院一趟的小秋恰好回来,盛珣听见小秋朝自己走近,对方不怕金光,大方拿着找寻到的东西在他旁边蹲下来。 “我去找了一点工具。”小秋径直对着大长老说。 他抬高一只手,仿佛怕正面容扭曲的老鬼看不清,手里的物品直怼大长老脸而去,东西的最尖端就悬在老鬼眼珠上方。 那是一根楔子。 “喜堂里原本准备的被我不小心砸了,我去后面找了找,还好你们备着的这东西不只一套。”小秋语气凉薄地继续往下说着,他的手很稳,严密卡着楔子尖端只差一分就要扎进大长老眼睛的距离。 然后直至“套”字的话音落下,小秋手慢慢移动,楔子离开老鬼的眼睛,去到了……对方的左手上方。 “从现在起。”小秋轻声道,“荒村里所有执行过合棺仪式的孙家鬼与你感受互通。” 大长老本就已经在金光下扭曲了面容,他的道行比普通鬼众高一点,不会在金光清缴下灰飞烟灭的那么快。 谁曾想,小秋竟算好了这阵对方形体未消,又感官尚在的时间,要抓紧它来做些以其鬼之道还治其鬼之身的事情。 总共有四根深色的实木楔子,它们棱角分明,末端尖锐。 这些东西曾有多恶毒的折磨过他人,让多少无辜者硬生生承受入楔之苦,在极度的苦痛与绝望中死去。 今天,它原封不动重现往日残酷,把苦痛悉数回敬给凶手,并且还是数倍的同步报应在每一位刽子手身上。 * “我现在觉得最初的那批鬼杀早了。”安迪悄悄与小熊咬耳朵,话里充满可惜。 小熊拍拍鬼娃娃的手。 李英英和于木兰手挽手地旁观了这大仇得报的场面一会,听见两个器灵娃娃说话。 她们低头看娃娃一眼。 于木兰就忍不住说:“你们真的和那些志怪故事里的精怪很不一样,一点也不坏,是特别好的那种。” 安迪想起自己曾经也对人充满偏见,有过变成凶灵的经历,它被夸得有点心虚。 小熊便又拍拍它,然后代答:“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人人都会帮人人,有好人坏人的区分,鬼怪器灵也分好坏,好的会打坏的,很正常呀。” 李英英没看过什么志怪故事,她生前别说人形娃娃,连小布偶也没有,对这两个娃娃只觉得新奇又喜爱。 她拉着于木兰蹲下来,挨个拉了拉娃娃们的小手,表达谢意。 “我多握两下。”李英英还说,“然后待会你们帮我转交给那两位,好吗?” 她说的是盛珣和小秋。 “他们一个的金光力量太强,也一直在注意着不要碰到我们。”李英英不太好意思地说,“还有一个看起来有点凶,应该也不喜欢我们随便碰,所以……我多握几下,拜托你们转达。” 更多的冤魂不像一直坚守自我的于木兰和李英英,他们被长久禁锢于地下,形体都不得保留,以黑色怨气流的形态存在着。 他们只沉默注视刽子手的终局,看那些核心属于孙家祖辈的怪笑人影也逐渐四处翻滚扭曲。 然后像外面大火燃烧过后的烟尘一样,这些影子在苦痛中被金光缓缓吞没,化作一滩粉。 * 表层世界里的纸村里,孙之茂和孙小竹兄妹因躯体早已成了纸扎的,纸村与鬼村间又隔着一条通道。 他们兄妹并排坐在招待所的门槛上,不顾天空火光燎绕,在金红天幕下说了许多话,流了许多泪。 “还好我们如今的眼泪也是鬼气变的,不是真正的水。”孙小竹说,她像还只有十三岁一样,在门槛前伸直了腿,有些孩子心性地小幅晃悠着。 孙之茂已经帮妹妹擦掉了另外半边脸上的涂改痕迹,他看着十八岁模样的妹妹,几乎不敢想那五年的苦楚。 “这有什么好‘还好’的。”他摸了一下妹妹的头。 “要真是水,我们两个纸人不得把自己给哭湿?”孙小竹笑起来,竟还有几分古灵精怪,“那我们可就是这天底下第一双被自己的眼泪给泡毁的纸人,多丢人,好歹也是两个鬼呢。” 说到“好歹也是两个鬼”时她语气里只有轻快。 孙之茂明白妹妹的想法,他总是能很快理解她。 只要能重聚相认,他们终是还能像此刻这样并肩在一块坐一坐,行为不受束缚的说说话。 那就连最为惨痛的经历也能暂且被搁置,被掩去坏的部分,只静静体会来之不易的相逢。 “一切应该都要结束了。”孙之茂在与妹妹一起安静看了片刻天之后说。 他神智逐渐清醒,也更能感受出周遭环境的变化。 “结束了好呀。”孙小竹道,“早就该结束了,等那边的火烧到这边来,把这儿烧个干净,再没有新客人会受害,我们兄妹也能离开,而且这回我是跟哥哥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