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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还在那里的时候,我的灵魂就已经死了。我将会在没有灵魂的情况下生下我们的孩子。住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少,许多房子都空了。我们就住在一片树林旁边。当这里住满了人的时候;就像火车站,熙熙攘攘mdash;我并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那些充满战争的地方。(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的独白因此而结束。)

    母亲:

    战争一一我只能谈这个。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为什么要来切尔诺贝利?因为没有人会把我们从这儿赶走。因为没有人会把我们驱逐出境。现在,这里不属于任何人。上帝接管了这里。人们都走了。

    在杜尚比,我是火车站的副站长。除我以外,车站还有另外一名副站长,他也是一名塔吉克人。我们的孩子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假期时,我们,两家人还一起外出度假:新年假期、五一劳动节。我们一起喝啤酒,一起吃泡芙。他叫我妹妹,我亲爱的妹妹,俄罗斯妹妹。有一天,他走进

    来;我们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办公;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冲着我嚷嚷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滚回你的俄罗斯去,啊?这是我们的国家!

    我想,当时我一定是疯了。我跳起来,冲着他大叫一声。

    你的外套是从哪儿买的?

    列宁格勒。他说。我的话让他有些惊讶。

    那你还不把这件俄罗斯外套脱下来,你这个狗娘养的!刚一说完,我就把那件外套从他身上扒了下来。你头上的帽子是从哪儿来的?你不是#经向我吹嘘过,这是他们从西伯利亚给你寄来的吗?你给我把它摘下来!还有这件衬衣!裤子!这些都是在莫斯科加工出来的!它们全都是俄罗斯货!

    我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只剩下内衣内裤。他身材高大,我站起来只到他的肩膀,但是我扒光了他的衣服。人们已经围了上来。他大声叫道:离我远一点,你这个疯子!

    不!把这些属于我的东西都还给我,这些全都是俄罗斯人的!我要把它们全都带走!

    当时的我已经近乎疯狂。

    把你的袜子给我!还有你的鞋! ?

    我们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所有的火车都超载了。人们在四处奔走。许多俄罗斯人都离开了;成千上万的俄罗斯人像逃难一样离开了塔吉克斯坦。不过,还有一名俄罗斯人没有走。深夜两点,我目送着一辆开往莫斯科的火车离开了车站,大厅里仍然有许多从库尔干秋别赶来的孩子,他们没能挤上火车。我掩护了他们,我刚把他们藏起来,随后就有两个带着枪的人来找我。

    噢,孩子们,你们怎么进来了?说话的同时,我的心也紧张得评

    抨直跳。

    这全怪你自己。你这儿的大门全都敞开着。

    我刚送走了一列火车,还没来得及关门。

    这里的那些孩子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他们是从杜尚别来的。

    也许,他们来自于库尔干,你说呢?他们是不是库利亚布人?不,不是的。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

    听了我的话,他们就离开了。如果他们打开大厅的门,那些孩子会怎样?他们曾经hellip;hellip;还有我,刚才他们在这儿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一枪打烂我的脑袋。在这里,只有一个政府一带枪的人。清早,我把那些孩子送上了一辆开往阿斯特拉罕的火车。我让列车长像以往运送西瓜一样,把这些孩子送走,我还叮嘱他千万不要开车厢门。(这时,她陷入了沉默。随后,她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人更可怕的东西吗?(说完,她又陷入了沉默。)

    当我已经来到这儿以后,有一次,我正在街上行走,走着走着,我开始不断地回头看,因为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在那里生活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想到死亡。每次离开家的时候,我都会穿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一条刚刚洗好的衬衣、漂亮的裙子,还有干净的内衣裤,我这样做完全是为

    了以防万 万一我被杀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现在,我可以一个人

    穿越树林,我谁都不怕。树林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任何灵魂。我在那里面散步,一边走一边想:我所经历的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幻觉?有时候,我会遇到一些猎人。他们身上背着来复枪,牵着狗,还带着一个放射量测定器。他们也有枪,但是他们和那些人不同,他们不会向人开枪射击。如果我听到枪响,我知道那是他们正在猎杀乌鸦或追赶兔子。(沉默。)因此,在这里,我一点也不害怕。土地和水不会令我感到害怕。我只害怕人。在那里,人们会跑到市场里,花100美元买一支自动步枪。

    我记得有一个人,他也是塔吉克人。我亲眼看着他举着枪,跟在另一个人身后。他在追击另一个人!他跑步的方式和他呼吸的方式几乎一模一样。我能够感觉到他想杀了那个人。但是最终,那个人还是跑掉了。他躲了起来。这个人只得打道回府,在路上,他从我身边经过,问道:女士,这附近哪儿有水喝?他看起来是那么自然,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