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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窦婴知道“愤青”这个词,肯定会高兴的扣在孔安国的脑袋上。非此即彼,非黑即白,非友即敌的逻辑先天就有残疾。世间万事万物是混同如一难分彼此的,今日的敌人明日可以成为朋友,今日被黑成鬼的明天可以洗白如雪,今天认为是错的观念明天或许会成为真理。 世间不存在那么多绝对化的事物,把东西堪称简单的二维世界,没有那么简单的真假、黑白、是非、对错、善恶、美丑就能概括的,这样的思想作为常人没有太大问题。但若放在一个志在振兴学派的学术高人脑袋里,放在志在从政为官,出将入相的儒生脑袋里就会变成巨大的麻烦。因为他会把这种错误的二维观表达为自己的行动,积少成多会给国家带来不可测的麻烦和危机。 窦婴不想让孔安国误入歧途,苦劝道:“汉兴以来,有名的几个儒生皆不是纯儒。他们位列九卿或封侯拜相。用的经世济用的真本领,绝不是学问理念之间的口舌争斗,想让儒家成为显学就必须汲取了前人教训,以儒为形,以法为质,用外儒内法的治国思想,王霸并用符合帝王思想,又可以贯彻儒家仁礼的理念。国朝长治久安方为正道!你不要以为老夫只是随口说说,当年我亲眼见识过张苍的治国术。那就是极其类似黄老思想的儒家治国方略。” 京师的群儒们听的入神,长安城里从没有所谓的纯儒,如同窦婴以及更早时代的张苍,陆贾,叔孙通的情况类似。 那帮儒生多是以儒家为载体,兼学并用黄老、法家、名家,甚至纵横家、墨家等小支流派,纯正的儒家基本盘踞在齐鲁一带。 窦婴在关中儒家内的地位特殊,虽然他没有做过儒家的首领,也没有拿出过让人信服的著作,但是他对儒家治学支持态度,以及提供平台的作用却毋庸置疑。 没有魏其侯府的平台,没有外戚窦家的金字招牌,没有大将军窦婴平吴楚齐国之乱的威望镇压,以蓼侯孔臧一人想撑起关中儒家的大盘无异于做梦。 杂用百家之术,儒皮法骨外儒内法,此为窦婴非常推崇的思想,因为此法很契合汉家重刑律的思想,适当结合黄老无为之说完全可以作为新学大放异彩。 但是纯儒们不配合,百家诸子也嗤之以鼻,各大学派如鸿沟般的学术分歧,绝不是简单的糅合即可成为新学。 一百多年前,荀子曾试图另辟蹊径走出外儒内法的新路,结果落得一百多年里儒家集团上下批判,几乎被打为异类永世不得超生。 窦婴知道这一路不好走,他也没想过一蹴而就。 可眼下的局势对儒家不利,对纯儒更是大大的不利,他觉得有必要兵行险招,把用新学把儒家从深渊里拉出来。 挡在面前唯一的麻烦,就是滔滔不绝维护纯儒道统利益的孔安国。 窦婴很期待,只要孔安国舍得放下面子退让一步,他就有信心说服曹时,双方商谈出弭兵罢战的议程。 “外儒内法?魏其侯干脆说外法内法更好,我们儒家的东西进不了你高贵的眼睛里,你喜欢外儒内法也好外法内儒也罢,我没兴趣听下去,恕我无礼,告辞了!”孔安国二话不说起来就走,搞的一旁坐着的儒生不知所措。 好端端的两人还说着话,怎地就突然争执起来,没说两句孔安国就非常无礼的起身离开,往日里强调礼仪大如天的孔家嫡传子弟,突然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许多儒生表示不能理解。 啪! 漆碗被丢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窦婴铁青着脸罕见的破口大骂:“孔家竖子,难怪你家里人对你不管不顾,若老夫是你爹,一定把你腿打折了,省得祸害众生!少府曹时错话连篇,但有一句说对了,你就是坏我儒家兴旺鼎盛机会的儒贼!” 魏其侯的表现让众多儒生非常惊讶,虽然他并非正统的儒生出身,可他的才能和影响力却要比所有儒生都要大,当年吴楚七国之乱里,被先帝任命为大将军统领大军平叛,即使军事才能无法和周亚夫相提并论,但人家起码没有瞎指挥乱闹事。 窦婴好歹也是饱读兵书战策的有识之士,曾经率领过一千人队护卫皇帝的车仗,懂得行军打仗暗影扎寨的常识和忌讳,平乱时对周亚夫用兵策略持百分百的支持,看似是躺着胜利取功的样子,其实起到的作用却是安定前方的将帅军心,在背后为周亚夫屡次抗命向皇帝做解释。 领过兵左过大将,当过废太子刘荣的太子太傅,经历官场倾轧的起起伏伏,饱尝人情冷暖兴衰之变,眼睁睁看着好友张释之被贬出长安,至交袁盎死于刺杀,战友丞相周亚夫冤死牢狱,对人情世故官场手段早已看的通透,以前对儒家经典有那么点理想主义的追求,到如今也早已烟消云散不见踪影。 儒家争的是治国的地位,现在争不过三公九卿的黄老学派,将来也争不过曹时的黄老新学,放任自流下去不出三十年时间,儒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会下降到几近于无,到那时不用秦始皇焚百家之言藏于咸阳宫中,儒家自然而然的会解体为一个个小流派,地位如同曾瞧不起的墨家、名家、阴阳家一般聊胜于无。 窦婴沉思许久,作出决定:“不能让他瞎搞!我要写一封长信给孔家和天下知名的大儒,坚决不能任由孔安国那个混小子胡闹下去了,再放任他瞎折腾儒家的千古基业,用不了多久儒家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