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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西落,光华黯敛夜幕沉降,云雾聚合。 泥泞崎岖的沼泽地中,一行数人正在灌木丛生的林叶之间艰难地前行。天空中乌云环合,星月隐匿,到处都是茫茫一片黑暗,宛若通古斯北疆地区的极夜景象。 微微的一丝亮光,如同混沌初辟的第一缕花火橘红色的火焰前,是一张蓬头垢面、乱须如草的憔悴容颜。就着火柴所发出的微弱光线,中年军官终于再一次看清了指南针所指的方向。他用指甲盖竖直拈着这根细小火柴的最底部,想努力让它再燃烧得更久一些然而数十秒后,从指尖猛然传来的烧灼剧痛却迫使他不得不扔弃了这最后的光亮。无垠的黑暗再度笼罩而上,从四面八方将夺路逃亡的他们团团包围。一阵微风吹来,影影憧憧的林叶树影随之摇动,在漆黑的暗夜中,仿佛无数妖魔在远方无声地出没。 波托夫斯基,我们距离边境还有多远的路途?沉重凌乱的脚步声里,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忽然哑声开口道。 被唤作波托夫斯基的领头中年男子停下了脚步,轻声道:上将阁下,我们距离国境线只有十公里的距离了。德国人虽然封锁了边境上所有返回祖国的路口,但对这片人迹罕至的沼泽荒原却仍是力有未逮只要我们再坚持前进三个小时,就能与边境上巡逻的哥萨克骑兵会面。到那时,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苍老的声音没有再说话,开始继续在**湿滑的沼泽地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沉重而剧烈,步履也变得摇晃不定,脚下踉跄。感受到身后之人越来越凌乱的步伐,波托夫斯基登觉不妙他连忙招呼停止前进,而后手忙脚乱地在四周一阵摸索,找了块石头将后方之人缓缓扶坐了下来。 夜风习习,树枝沙沙摇曳。在极近的距离上,几张憔悴失落的脸孔默默对视,目光闪烁,相顾难言。 不到四天时间,我第二集团军就全军覆没了。五个精锐的兵团,23万勇武的官兵军队,目前已经尽数不复存在。苍老的声音幽幽开口,话语中带上了无尽的悲怆和苦涩,沙皇陛下信任我,将这个大集团军交到我手中然而经过这样的惨败之后,我又有何面目再回去见他?说道最后一句,萨姆索诺夫已经是喉中滞堵,一股久违了数十年的酸涩之意在胸中充盈,干裂的眼角竟是有点点的湿润悄然涌出。 波托夫斯基闻言骤然一惊。他跟随老者多年,还从来没有听到他用这么苍凉凄切的语气说过话听他的这番话语,似乎竟是已经有了死志一般!波托夫斯基大凛,不由得急切道:萨姆索诺夫阁下,还有不到10公里,我们就能返回俄罗斯的土地,您可必须要坚持下去!只要能够返回祖国,我们就可以重新建立起比第二集团军多十倍、二十倍的军队,今天所受到的惨败和屈辱,曰后我们必定要让德国人百倍地偿还! 萨姆索诺夫轻轻摇了摇头,眼眸中满是无尽的落寞和萧索。他艰难喘息了片刻,而后又涩声道:第二集团军全军覆没,我作为司令官,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绝对责任。即便是沙皇陛下圣恩怜悯,饶恕我的过错,我也再没有脸面去见那些死难勇士的亲属。一个大集团军覆灭,总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的才是。更何况,我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持我继续走下去,投入到圣母玛利亚的怀抱,是现在我所能做的唯一选择了。 波托夫斯基还要再劝,一只颤抖的苍老手掌却倏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微微一怔,只听萨姆索诺夫轻声说道:你回国之后,请告诉沙皇陛下,亚历山大(萨姆索诺夫的名)资质驽钝,辜负了他的信任,只能以死相谢。我在斯摩棱斯克郊外还有一片田园和三套房产,足以保证我的家人衣食无忧,你回国之后,也就安排他们搬到那里去住吧。 话音未落,波托夫斯基肩上微微一沉,竟是萨姆索诺夫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旁边的几名军官见状大惊,连忙七嘴八舌的想要萨姆索诺夫打消这一念头,然而这位失去了所有部队的指挥官却是心意已决,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司令官那看向自己的期待而又坚决的眼神,波托夫斯基心中剧痛,他在原地伫立半晌,终是深吸口气,将头重重一点。 萨姆索诺夫微微一笑,脸上竟是有着说不出的解脱。他整理了一番自己那显得有些凌乱的骑兵上将军服,而后朝着一片松树下更深的黑暗处缓步走去。 夜风清寒,凉意渐盛,漫步在漆黑一片的异国丛林里,萨姆索诺夫的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空明。巴尔干平原的炮火,高加索山脉的刀戈西伯利亚的林海,满洲冲锋的战歌hellip;hellip;过往的一幕幕情景如同走马灯般的在他眼前闪过,宛若做了一场半个多世纪的大梦。然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从一个勇武正直的骑兵旅长变成了唯功利是图的末流:明明知道自己缺乏指挥集团军的经验,却也还要凭借在曰俄战争中表现英勇的资本来争夺第二集团军的司令之位?而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变得对上级如此怯畏,以至于在明知后勤补给和士兵体力上存在巨大问题的情况下,也要唯唯诺诺地执行吉林斯基全速推进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