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这一场大雪持续了三天三夜,积雪足有一尺长,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膝盖。 林满堂忧心他娘,等雪停了,换上棉袄沿着家门口,一直往大路那边扫。其他人家也多是如此。 扫完地,李秀琴道,“要是你不放心娘在老宅,那就把她接过来吧。咱们这边什么都有。” 这古代的冬天跟现代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就是穿这么厚的棉袄都冻得直哆嗦,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靠那几件单薄衣服过冬的。 林晓戴着棉帽子,往自己手心哈气,“娘,咱们去屋暖和暖和吧。太冷了。” 下雨时其实并不是最冷的,最冷的应该是化雪的时候。 李秀琴担心冻坏女儿,忙揽着她进屋上炕,“幸好咱们挣了些,买了些棉花。要不然还真有可能挨不过冬天。” 林晓点点头,“咱们要多赚些钱。” 另一边,林满堂沿着巷子往老宅方向走,路过周家的时候,发现周家并没有人出来扫门前的积雪。 他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周家堂屋居然倒塌了,后面的那面墙向后倒,屋顶没了支撑,房梁坍塌,歪七扭八。 也不知是何时倒的,上面已经盖了厚厚一层雪。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周兴旺正站在门口骂老天不公,而周金生脾气坏,骂大哥是个丧门星。 周木生缩着脖子,穿着单薄的秋衣,躲在柴房里冻得瑟瑟发抖。 要说为什么林满堂能看到他,那是因为那柴房有一面裂了条缝,那缝隙足有成年男子手掌那么宽。 林满堂叫了他一声,四下看了看,没有趁手的工具,又折回自家院子,拿了一块砖,一点一点往前扔,铺出一条小道。 他走近些,才发现周木生嘴唇冻得青紫,连跟自己打招呼,都张不开嘴,“林……满……堂。” 林满堂叹了口气,冲对方点了下头,没忍心再看下去,径直往隔壁去了。 万幸的是老宅这边的房子还算结实,没有坍塌,不过这房子被积雪压得摇摇欲坠,林福全正爬上屋顶,往下铲雪呢。 林满堂跟大嫂和几个孩子打了声招呼,就去了东屋。 老太太拥着厚实的棉被坐在炕上,看到他进来,忙不迭招呼他坐下,“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来了?当心鞋子湿了。” 林满堂见他娘安生,立时放心了,只是想到这房子到底不结实,这次是万幸,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便劝道,“娘,你跟我去我家住吧。我们家有多余的炕。您要是觉得一个人睡寂寞,可以让晓晓陪着一起睡。” 林老太笑了,“不用啦。我在这儿就挺好的。昨晚,大丫和二丫都跟我一块睡的。” 这么小的炕,居然睡三个人,林满堂暗自皱眉,“大丫二丫那屋不烧炕吗?” “你大嫂把之前他们捡的柴禾运到县城卖了。家里柴禾就不够了。那两个孩子盖的还是去年的棉被,也不暖和。” 林满堂无语。这是什么娘啊,居然这么苛待孩子。 “你也别怪你大娘,她呀,过日子节省惯了。” 林满堂也没想跟大嫂理论,一个人的脾性早就定下来了,要改早就能改了,还用等到今天。 “娘,我担心你们三个人睡在一起太挤了。回头孩子别再踢着您。” 小孩子睡觉肯定不老实,晓晓小的时候能把床当磨盘那么转。 林老太笑了,“没事,这俩孩子乖着呢。” 林满堂听出来了,他娘不愿意跟他回去,只能默默叹气,“那您好好保重自己,您身子骨不好,可别冻着自己。” 林老太笑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满堂就告辞出来了。 经过周家门口,其他人都回了屋,周木生却躲在柴房里瑟瑟发抖。 林满堂瞧着可怜,回了家,打开杂物房,拿出自己以前的旧被褥。这被褥里面的棉花都结成了疙瘩,但是也比周木生什么都没有的强。 李秀琴见此,以为老宅出事了,“要不然将大哥大嫂一块接来吧。” 林满堂一怔,这才意识到媳妇误会了,忙道,“老宅没事儿。是周木生家里房子倒了,他只能睡柴房。我担心他再冻出个好歹,拿旧被褥给他盖。” 李秀琴松了一口气。 林满堂抱着被子到了周家门口。 周木生透过缝隙看到林满堂,忙过来给他开门。 门外积雪太深,他便拿了锄头扒了一条小路。 林满堂把那被子塞到他怀里,“盖着吧。这么冷的天,别冻着。” 周木生抿了抿嘴,重重‘嗯’了一声。 林满堂转身刚要离开,却听周木生问,“满堂兄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村里所有人都说他可怜,可却没有一个人帮他。林满堂却一而再再而三帮他。这份善意让他惶恐,生怕自己不能报答对方的好意。 林满堂回头笑了,“我明年还想请你做工呢。你可要好好养身体。” 周木生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雪化了,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结起了厚厚的冰。 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到腊月中旬的时候,几乎天天都在结冰。 而林满堂一家却没有窝在炕上玩牌,而是穿着厚厚的棉袄出来运冰。 现代人制冰用的是硅胶模具。这年代没有,只能到河边凿冰拖回家里。 李秀琴担心冻坏自家男人,就作主买了些油纸,用鱼鳔胶粘起来做成长方形的油纸袋,类似于后世的礼品袋。 昨晚将油纸袋中灌满水,油纸袋上的绳子被吊起来,经过一晚上已经全部结成了冰。 而林满堂一家只需要将绳子剪掉将这些冰块运进冰窖,然后在冰块上面覆盖杂草,可以起到阻碍热量交换的作用,能让冰化得慢些。 到了明年夏天,打开窖井就能用了。 看起来省事省力,但是油纸和鱼鳔胶花费不低,算起来比人工费还贵一点。 不过井水冻出来的冰比河水要干净多了,在她看来还是相当划算的。 李秀琴笑道,“夏天咱们可以做冰棍,比直接卖冰还要划算。这冰窖算是挖对了。只是可惜这冰窖太小了。” 林满堂笑了,“不小啦,能存两百块冰砖呢。够咱们家卖很多冰棍呢。” 李秀琴摊了摊手,“这冰会化的,到了夏天至少有三分之二的的冰会化掉。要不然为什么要先挖一口窖井呢?就是为了方便冰水排出去。” 何着那打井师傅忽悠他。照他媳妇这么算,这冰窖得卖三十年的冰才能收回成本。这也太亏了吧? 李秀琴见他神色不对,宽慰道,“其实打井师傅也没有骗你,只不过他算的是理想状态,但许多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 林满堂细细一想,他媳妇这话倒也在理,只是他有些担心,“这些冰要是化成水,其他冰块会不会污染啊?” 他前世经常清理家里的冰箱,里面的水脏得很。想来冰窖跟冰箱也差不多。 李秀琴摇头,“咱们冰窖中用的石头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叫条石,在医学上叫麦饭石,可以吸附和分解有害物质。当冰块化了以后,这些石头可以防止水腐败。所以冰块不受污染,甚至最中间那些都可以食用。” 她一开始以为石头从山上凿下来,又辛苦运下来,就是那么贵。也是等条石运来,她才知道采石场有许多种石头,有许多石头售价只有麦饭石的一半。 听到这话,林满堂才放了心。只要能不污染就好。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喊他,林满堂探头看去,是他大哥。 林满堂见他大哥不进来,便顶着风出去,“啥事啊?大哥。” “我来问你,你啥时候打算去河里凿冰啊?这眼瞅着快过年了,再不凿冰,冰该化了。” 似乎印证他的话,村长带着几个村民从门前经过,林满堂顺嘴问一句,“你们这是去哪啊?” 村长笑道,“去凿冰啊。对了,你家也挖了冰窖,打算啥时候凿冰啊?” 林满堂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我家不用凿冰,我用了油纸袋冻冰。为什么要晚上去凿啊?天黑要是掉下去,可不得了。” “不会的。这河面水都冻住了,下面哪还有水啊。”村长摆摆手,“夜间结的冰没被太阳日晒过,不容易化掉,能一直存到明年夏天。” 林满堂恍然。 林福全得知他用油纸袋冻冰,责怪他放着家里壮劳力不用,尽浪费钱。 林满堂好脾气笑笑,“我这不是担心冻着嘛。” 人工就算便宜也不用,没的累着自己。 林福全摇摇头,双手插着袖子,走了。 腊月二十三,林福全一大早过来敲门,给他们家送来了灶神爷,并且叮嘱林满堂一定要将灶神爷贴在灶台中间。 摆放供品,每天早中晚各上一次香,乞求灶神爷保佑家里五谷丰登,来年有个好收成,全家人丰衣足食,年年有余。 腊月二十七,林满堂和林福全要到舅家送年礼。 上次中秋,林满堂是让林福全帮忙送节礼,这次过年,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林满堂的外祖父平为峰有两个儿子,现在还未分家,住的也是土坯房,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就免不了有些口角,不过外祖母一看就是厉害人,将两个舅母管得服服帖帖。 林满堂提了两包红糖、两条鱼、四斤猪肉、两坛酒、两斤梨、四斤石榴和两吊钱,满满当当装了两筐。 林福全则是两包红糖、两只鸡、媳妇做的四双鞋、两坛酒和两吊钱。 在这边吃了一顿饭,与两个舅舅喝了半坛酒,林满堂和林福全就告辞离开了。 回村的时候,还没进家门,林满堂就看到有个村民正牵着一只羊往关屠夫家走,看到林满堂,跟他打招呼。 林满堂认出这人是村里有名的养羊户,名叫王高,顺嘴问道,“王高,你这是打算杀羊?” 王高笑了,“是啊。这不是过年了嘛。我就让关屠夫帮着杀了,大家好过个年。” 李秀琴烧的羊肉汤最是鲜美,这大冷的天正适合吃这个,林满堂便也跟了进去,“我还没看过杀羊呢,我也进去看看。” 他没说买羊肉,担心羊肉和猪肉膻味一样大。 王高点了点头。 关屠夫得知他要杀羊,让大儿子去村子吆喝一圈,开始磨刀宰羊。 羊肉分离时,林满堂又闻到那浓重的膻味儿,立时不想吃羊肉了,只觉得瘆的慌,刚要后退,却见他大嫂从外面走进来,“哟,我是头一个来的呀。那可好了。” 林满堂就像看到太阳打西边来那么稀奇,他大嫂这么抠搜的人居然也来买肉了,而且买的还是羊肉。 刘翠花看到林满堂也在,冲他笑了笑,要了两斤羊肉,“给我切最肥的那块。”又问多少钱一斤。 关屠夫道,“九文一斤。” 林满堂瞪得眼睛比牛铃还大,竟然是九文一手?比猪肉还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