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可朱彦策见到她,却状若无事的说道:“之茸姑娘,刚刚在凉亭看到你有些惊讶,遂来寻你,未曾想到你进宫做了四皇子殿下的宫女,几月前你于京中救了家父一事,还未向你正式道谢,若你今后有何难事,丞相府能够帮衬的上,定会不遗余力帮扶于你。” 朱彦策面带微笑如沐春风,语气更是一本正经,好似刚刚他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只是为了道谢才尾随常之茸来此。 常之茸有点语无伦次:“我…你……你刚刚都看到了?” 朱彦策轻点头。 常之茸无语,她从不干害人的事,好不容易干了一次,还被人全程围观,顿时羞愧的有点红了脸,赶忙低头道:“朱公子当真不必谢我,若要帮衬便帮衬四殿下吧,今日如您所见,我乃是殿下的贴身宫女,护他是我的职责所在,且四殿下初来乍到秉性纯良,不甚适应宫中的生活。另还望刚刚之事朱公子能不外传,我亦该回去四殿下身侧侍候了。” 说完也不等朱彦策回应,常之茸逃路般扭头便走。 徒留朱彦策呆在原地,卡在他喉咙处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他无奈摇头。 四皇子秉性纯良?纯良之辈能作出那样一首诗? 现下想起那诗句朱彦策都觉得甚是有趣——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相鼠有齿,人而无止,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不死何为? 第18章 常之茸在二公主处转了许久,也没看到慧心的人影,御花园此时人多眼杂,宫女更是随处可见,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慧心究竟在哪,常之茸无法,不敢耽搁太久又心系李溯的安危,只得转身独自回到了凉亭处。 此时李涛已带着一票公子哥们出了凉亭上了船,船只在御花园的湖中静立,船上自是风光更好,不仅赏花赏景方便,观望对岸的贵女们更是一清二楚,还有糕点茶水伺候,不亦乐乎。 庆幸他没带着李溯上船,此时只余李溯一人独坐凉亭内,让人得了几刻喘息的时间。 “他们可有为难于你?”常之茸低声问道。 李溯摇摇头:“无碍,只是作首诗。” 常之茸松口气,又撇嘴叹道:“慧心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我兜转一圈竟连人都未寻到。” 李溯不甚在意道:“你没事便好。” 常之茸心中感动,展颜欢笑,脸颊上的酒窝小巧可爱:“多谢四殿下方才替奴婢解围。” 闻言李溯微愣,憨憨的挠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见状常之茸更是被逗笑。 而常之茸不知道的是,那首李溯所作的诗,事后在坊间流传许久,不少文人用它来暗讽他人,更有人说这诗句当初三皇子竟是未听懂,还嘲笑四皇子乃是鼠辈,才作出如此低俗的诗句,又取乐了不少人。 迎春宴的正殿之上,姬贵妃大摆宴席,宴请高官家眷们,她自己可谓是出尽了风采,衣着华贵,金银珠宝佩饰满身不说,甚至动用了数颗珍贵且有市无价的南海珍珠佩在身上,无一不彰显着皇上对其的宠爱,因此宴会上得到了不少夫人们的吹捧,这些官夫人亦有不少是御赐的诰命夫人,她们人人心中都有数,谁也不敢今日在容貌衣着上压了姬贵妃,亦不能显露出自身的雍容华贵,宫中何人没有?都等着抓这些大官的小辫子呢,聪明的夫人都知道低调行事,未免给自家官人招惹是非。 这些人精们,拍马屁亦能拍的恰到好处,整日都让姬贵妃身心舒爽,一时竟也觉得只要无人登顶后位,这后宫和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不就是她了吗? 这一日姬贵妃心情愉悦,大大小小的赏赐无数,更是给参宴的每个人都赏了一份宫中秘制的桃花枣泥卷酥,连宫女都有份,可见她心中畅快。 常之茸却只尝了一尝,便把那糕点放下了,她本就不爱食这些甜的,近几年能吃也是被纤月姑姑养刁了胃口,这份枣泥卷酥连纤月姑姑所做的三分之一都不及,入口粘腻,让她不想再吃第二口。 而李溯更是碰都未碰,当晚宴请结束,回了苕岚苑,他便把糕点赏给了慧心。 一日不见踪迹的慧心,晚间倒准时回了苕岚苑,面色红润春光焕发,连句解释都没有,李溯不说什么,常之茸却见不得她不把李溯放在眼中。 “日日说我伺候主子不够用心,你却今日未见人影,殿下仁厚不罚你,我若将此事告于丁嬷嬷,她还能饶了你不成?” 常之茸掐腰瞪着慧心,而慧心也自知理亏,又无人撑腰,忙赔笑道:“我这就去端晚膳来,再多给殿下讨份凉糕。” 说着便调头去往了御膳房,瞧的常之茸又是一顿气,不满道:“往日她如何说我,我都不甚在意,即便蠢钝起码心里是向着你的,这几日竟是心都往外飘了。” 李溯笑了笑:“无妨,这样我与之茸也能多些时间相处。” “你呀,就是太过心软。”常之茸叹气后说道:“若她今后还敢这般,你便真的要罚一罚她了,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子。” 李溯乖巧点头。 而这一晚慧心也还算做的不错,不仅朝御膳房多要了份凉糕,还多拿了一碗鲜鱼汤,为了赔不是坚持今晚替四皇子殿下守夜。 她此番表现的可圈可点,常之茸便没再说什么,然而第二日,却出了大事。 常之茸像往常一样,天未亮便起身,梳洗一番后,端着水盆去正房侍候李溯,而今日李溯竟睡了懒觉,还未起身,她轻轻喊了几声,也未有人应。 常之茸察觉不对,放下水盆,掀开了床幔,惊然发觉李溯面如纸色,嘴唇青紫,头上冷汗淋淋! “阿溯,阿溯!” 常之茸顿时慌了,她立即出去唤醒倚着柱子睡着的慧心,让她守在李溯身侧,自己则是急匆匆的奔赴了太医院。 常之茸寻到了吴太医,来不及多做解释,便求他随自己去一趟福阳宫苕岚苑,得知是四皇子殿下有疾,吴太医拿起药箱赶忙前去。 仅一刻钟,吴太医便已坐于榻前,为李溯诊脉,他面容严肃,下颌处黑白相间的胡须还微微卷着。 常之茸立于一旁不敢出声,她心里已经急的如火烧,看着李溯不省人事的躺在床榻上,心中自责不已,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人,今日竟忽然变成这般,她几乎时刻在侧贴身侍候,还能出此纰漏,怎叫她不自责?常之茸眼圈丝丝泛红,若是李溯今日有个好歹,她便是豁出命也得让害他的人偿命。 “四皇子殿下,此番乃是中毒所致。” 吴太医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让常之茸怔愣在原地。 她口中艰涩,小心翼翼的问道:“可还严重?” 吴太医收手,抚着胡须叹道:“并不严重,我开一幅药你稍后给殿下喝下,虽此浮毒不慎严重,也应当立即禀告贵妃娘娘和皇上,皇子于宫中中毒,此事非同小可。” 吴太医奋笔疾书,写下一张方子递给了另一边站着的慧心:“快去找人拿药煎了,好让殿下尽快服下。” 同样慌了神的慧心,接过方子后立即奔了出去。 吴太医看了一眼常之茸,摇摇头道:“今日之事,哎,你恐怕逃不了责罚。” 常之茸高高悬起的心,在吴太医一句并不严重后才缓缓放下,她两手冰凉,替李溯掩好锦被,才回话说道:“该罚。” “吴太医,可否得知四殿下是因何中毒?” 吴太医思索了片刻,又仔细端看李溯中毒的面容后说道:“若我猜的不错,应是饮食后中毒,浮毒无色味浅,混于食物中不易被察觉,且此毒毒性不深,至多会导致昏迷发汗,于性命无忧。” 闻言常之茸放下心来,转身便朝吴太医行了大礼。 吴太医惊吓一跳,忙拉她起来:“你这是作何,若被常苍舟那老小子在天之灵知道,他宝贝独女给我行如此大礼,还不化身厉鬼来寻我。且这救治四皇子殿下,本就是太医院的职责,何须行礼。” 常之茸却郑重道:“虽是如此,若非吴太医肯随我来此,以四殿下如今的不得恩宠来看,太医院的其他太医未必肯屈身前来。其次,之茸是真心跪拜吴老,求您收我为徒,教我医术。” 此言此语又是让吴太医惊讶不已,他反问道:“你爹曾经乃是太医院之首,医术高明了得,你却来拜我为师?” 常之茸苦笑:“爹爹在世时,我尚且年幼,从未想过要继承衣钵学习医术,遂只懂些皮毛,然今日才知道,有一技傍身是如何重要。” “你对这四皇子殿下倒是忠心耿耿。”吴太医想了想,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也罢,待日后你得空,便来太医院寻我。” 闻言常之茸又是感激的行了一礼,她看着床榻上仍昏迷不醒的李溯,眼神中又多了一份守护与坚定。 四皇子中毒一事,仅一个时辰便传遍了皇宫,惊动了姬贵妃和皇上。 下了早朝,景帝行色匆匆的便赶往福阳宫,此时姬贵妃已经坐镇询问,见皇上来了,一副愁容悠悠行礼,眼泪说掉便掉,面上花容失色,轻声啜泣道:“皇上,都怪臣妾御下不严,让四皇子中了浮毒,此刻已服下汤药,太医说两个时辰后便能苏醒。” 景帝面露愠色,厉声问道:“究竟是何人下毒?” “此事还未查明,臣妾正在审问。”姬贵妃柔柔的瞥了眼跪在下面的常之茸和慧心说道:“这两个贴身丫鬟都说不知呢。” 景帝坐于上首,抬手重重的拍下,怒不可揭:“你们两个,将昨日四皇子的行程吃食通通给朕说一遍。” 二人俯首称是,却回话的只有常之茸一人,她有条有序,详细的道出迎春宴上李溯所到之处和所用之食,直至说道酉时回苕岚苑,慧心才接过话来,继续说了所用晚膳。 一通话下来,并未听出有何不妥,景帝却看向慧心,不悦道:“你昨天白日身在何处?为何不在四皇子身侧侍候?” 闻言常之茸也颇为好奇,她微微侧目看向慧心,此时的慧心已然满头大汗,眼神慌乱不已,尽管如此,常之茸也知道下毒一事绝不是慧心,这丫鬟虽平日颇为势利,但应当还没有胆量敢毒害皇子。 慧心砰的一声将头磕在地上,语气颤抖:“皇上,奴、奴婢昨日只是见了一奴才,是那奴才私自找的奴婢,他威胁于我,才、才被迫与他见面,奴婢是被胁迫的,求皇上饶奴婢一命!” 对食?! 常之茸震惊,竟是对食,这在宫中是绝对禁止的,也怪不得昨日见她好似甚是欢心,原来是在宫中有了小情人。 而这奴才亦是惨淡,在生死面前,被慧心拉出来做了垫背的,又企图得到皇上的怜悯能够轻饶。 然而对食一事,于皇上眼中自是容不得沙子,他极为不耐烦,挥挥手直接喊人将那奴才和慧心一并拖了下去,口中轻飘飘两个字:“斩了。” 人命如草芥,于宫中便是如此。 慧心哭喊着求饶的声音回荡在常之茸耳边,无人敢理会。 另一边皇上又询问了一番太医四皇子殿下的情况,得知并无大碍,神情缓和了几分,他看向姬贵妃的眼神却透露着不满,直言道:“若非你昨日非要大办什么迎春宴,如此兴师动众,什么人都往宫里放,四皇子怎会中毒?给朕彻查此事,你近日也消停些。” 姬贵妃低垂下头,抹泪称是,心中却愤恨为何李溯不直接被人毒死。 景帝又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常之茸,补了一句道:“将她拖下去,护主不力,二十大板。” 第19章 李溯醒来时,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他只觉头还有些昏沉,而让他彻底清醒的,是发觉身边侍候的人不是常之茸,而是一个略眼熟的奴才。 那奴才见李溯醒了,忙走上前俯身道:“四殿下,您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 李溯沉默着看向他,那奴才瘦弱的脸上挂着略微僵硬的笑,额间落下几滴汗,立在一旁不敢动。 李溯想起了此人是谁,正是他出宫去接常之茸时,伴在他身旁赶马车的那个奴才,福田。 “之茸在哪?” 福田擦了擦汗,回道:“之茸姑娘在配房中休息。” 李溯闻言蹙眉,福田又一五一十的将李溯中毒之事禀报了,慧心身死,常之茸被罚,都老实的告诉了李溯。 闻言李溯直接起身,他无心去想自己为何中毒,只知现下喝了药身子已无大碍,仅仅有些乏力,对于慧心被斩首一事他亦丝毫不在乎,但当得知常之茸被打了板子,他便是如何也躺不住了。 福田侍候着他穿好衣裳,搀扶着李溯来到了配房,此时的常之茸正趴在床榻上,她半睡半醒,脸色也比往日白了许多,发髻缭乱,唇色全无,看上去虚弱无比,加之常之茸背部疼痛不已,连被褥都不敢盖,生怕触到伤口。 李溯眉头深蹙,问道:“可有人给她上药?” 福田低头道:“早便上过药了,吴太医还留了不少药膏在此,说幸好之茸姑娘底子好,此番仅是皮肉伤,恢复些时日便可大好。” 李溯放下心来,他遣退了福田,自己守在了常之茸榻前。 时至申时,常之茸才从昏睡中悠悠转醒,睁眼便看到李溯坐于身侧,满目担忧的看着她。 常之茸赶忙的半扶起身,抬手摸了摸李溯的身子,紧张道:“阿溯,你身体好了吗?怎的不在床榻上歇息?” 李溯按住常之茸,忧心道:“喝了药便好了,我不放心你,想过来守着你。” 常之茸看着李溯面容已恢复往日的润色,知他已无大碍,仍是叹口气说道:“今晨看你中毒不醒,当真把我吓得不轻。” “之茸,都怪我,才让你受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