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节
东方雪樱就在成县劳改农场,希哈努克先生去了,不就会发现这事儿了? 这可是她和包菊俩捣的鬼。 “去,就说是我说的,这个行程我们宣传部不允许,让他们立刻打住。”指着苏曼,包菊连忙说。 苏曼当然想取消,连忙跑出来找秘书,说:“咱们宣传部的意思,让国际友人现在就打住,这个行程取消,劳改农场他们不能去。” 秘书看了一下表,说:“小苏同志,他们已经出发两个小时了。” 两个小时,秦州总共才多大,该不会,对方一行人,估计已经到地儿了吧。 苏曼心中有鬼,着急的要死,想立刻飞奔到成县劳改农场去,阻止希哈努克,但她的担心并不大,毕竟就一个东方雪樱,哪怕希哈努克说句情,把她从那个农场调出来也没什么。 反正她也就是个下放的小知青,顶多将来做个希哈努克的金丝雀,反正她是不可能嫁给褚岩的。 但是包菊的反应就有点太太太大了。 她平常多斯文一个女同志,居然连蹦带跳的下楼,找到褚岩,气喘吁吁的就说:“岩岩,就现在,马上,带妈去成县劳改农场。” 褚岩这会儿在值岗,怎么离开? “母亲,我现在不能离开我的岗位,你有什么事情吗?”褚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头雾水。 包菊今天的行为简直反常的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左右四顾,看到她们来时的接待车辆还停在招待所的楼下,指着褚岩就说:“你要今天不开车去农场,截回希哈努克先生,咱们全家都要倒霉,赶紧开车,跟我走。” “妈,我在值岗。” “你要不去,工作都得没了,你爸也得完蛋。”包菊吼了一声说。 褚岩只好找人来给自己替岗,开车,带着包菊奔赴成县劳改农场。 再说成县劳改农场里。 大人都在场长办公室里聊天,在讨论着什么。 珍妮是个小老太太,喜欢跟大人呆在一起,听大人们聊天,但汤姆不喜欢。 他更愿意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抓抓蝴蝶,看看劳动改造的人们,继而给他们展示一下自己新鲜漂亮的绿军装,接受一下大家羡慕嫉妒的眼神,以及,别人都在干活,他像一头野驴一样在闲逛,这种感觉也是格外的爽啊。 不过他忘了一点。 这地儿是劳改农场,不是密林农场,在这儿他可没有g委会主任的婶婶,也没有博士叔叔,所以他在这儿是没什么光环和滤镜的。 灰秃秃的,一片片个头像他一样不怎么长,矮矮的小麦田里,一帮人正在劳动,而且人人都戴着一顶报纸糊的帽子,脖子上还挂个木牌牌,旁边还有民兵扛着土枪守卫。 他走过去,好多人就要抬起头看他。 “那看起来像个洋孩子。” “资本主义的走狗,是来劳改的吧,到时候看我怎么教育他。” 这儿的人听起来好凶。 “他还穿着绿军装,别着盒子炮,也不知道哪弄来的,那一身衣服好贵的吧?”又有人说。 另外有个人站了起来,恶狠狠的说:“一看就是资本主义家的小洋崽子,吃的肯定特别好,看他的屁股蛋子有多圆。” 就连屁股都能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汤姆越走越害怕,这会儿已经想跑了,不过就在这时,从田里站起来一个头发全白,但是背特别挺拨的老爷爷,加上他头顶的高帽子,个头看起来好高大啊。 “小同志,你是从哪儿来的呀,你叫什么名字?”这位老爷爷问。 汤姆终于又鼓起勇气来了,大声说:“我叫邓长城,我是中国人,我还是一名洋八路,才不是什么资本主义的洋崽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洋八路,听起来可真新鲜。 不过这个老爷爷久久看着汤姆,突然说了句:“你跟我孙子长的可真像。” “拉倒吧老罗,你个劳改犯,能有那么圆乎,胖嘟嘟的,眼睛那么大的孙子?”田里,好些人七零八落的取笑了起来。 “我叫罗衡,我也是中国人。”老爷爷看汤姆正在给自己敬礼,艰难的抬起手,给他敬了一个来自共和国军人最标准的回礼! 第160章 亲爷爷? “我当时填报的是秦州密林农场, 但是等到下放的时候就被改成了成县劳改农场,这儿知青并不多,而且来的基本都是黑五类知青,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这儿。”东方雪樱看了一眼希哈努克,不经意的翻了个白眼说。 苏樱桃说的很坦然, 望着希哈努克, 问翻译:“是你们在首都方面打的招呼吗?” 她今天来,主要就是想追查一下这件事情的,当然务必要追个水落石出。 “不不, 我敢以人格担保, 国际友人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翻译不问希哈努克先生, 直接就说。 苏樱桃于是看东方雪樱:“那你觉得会是谁把你的名字给调过来的?” 小人是这样,她契而不舍的抹黑你,给你使绊子,但是表面上,你跟她的关系可能仅仅只是认识而已。 东方雪樱也不过跟褚岩认识,家里穷, 看他人还不错,一起吃过一顿饭。 她哪知道仅仅因为认识褚岩就得罪了苏曼和包菊。 天高皇帝远,苏曼和包菊在首都捣的鬼,这地儿怎么查? 既然东方雪樱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苏樱桃索性就对胡场长说:“这位东方同志又不是劳改犯,成份也不错, 胡场长,咱们能不能协商一下,我把这位女同志调到我们密林农场去?” “这也是我的请求。”希哈努克连忙说。 胡场长大概知道希哈努克是谁了,他跟苏樱桃的关系也挺好的, 于是他说:“调就调吧,你填个手续就行了,这事情简单。” 确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填手续的时候,苏樱桃还是跟希哈努克说:“我相信我们国家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是像东方这样的,希哈努克先生,人都有追求和选择爱情的权力,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东方从一个漂亮的,活泼的芭蕾舞演员,变成今天的样子,并且生活在沙漠里,是因为您,好吗?” 翻译的头发都在抽筋:“小苏同志,你确定这句也要翻译?” “当然,你不翻译他怎么知道,现在就翻。”苏樱桃说。 翻译又抽了一下唇,显然并不想把这句话翻译给希哈努克听。 邓昆仑清了清嗓音,把这话用英文翻译给了希哈努克,然后用中文对翻译说:“翻译同志,在任何人面前,不要丢了国家的尊严和民族的尊严,好吗” 翻译再抽了抽唇,但依然没说话。 今天就可以离开成县劳改农场,去苏樱桃的农场啦? 东方雪樱看着胡厂长在调令上签了字,不敢表现的太高兴,但也立刻就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可以离开这个农场。 再说苏樱桃,她其实能猜得到,苏曼和包菊,应该才是在东方雪樱身上捣鬼的人,但是,就一个东方雪樱,包菊不应该那么忌惮的。 包菊可是宣传部的领导,在首都能呼风唤雨,在知青办打个招呼,让人调个小姑娘,多简单一个事情,按理来说,不应该让她那么操心的。 “中午在咱们这儿吃个饭吧,我让食堂给你们打饭。”胡场长笑着说:“咱们的麦子长的不如你们,我们天天瓜代菜,苞米面,就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下去。” “我们是晚上七点的专列,就不在你们这儿吃饭了。”刘伟扛起摄像机说。 这种条件艰苦的农场,他们几个留着吃碗饭,就得有好几个人今天要挨一天饿,没必要吃人家的饭嘛。 “要不咱们再走一走?”苏樱桃说。 刘伟摇头说:“算了吧,不走了,基本情况我都看过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抽点时间,我正好把片子剪一下。” 包菊几番提劳改农场,到底是为什么? 这不,大家都准备要走了,就连邓昆仑都在催苏樱桃赶紧走。 但苏樱桃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而就在这时,汤姆非常高兴的,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就竖起了大拇指:“婶婶,我给自己认了个爷爷喔。” “真棒,小伙子,咱们走吧。”刘伟拍拍汤姆说。 “他叫罗衡,他说他真的带兵打过仗,日本人打过,国民党也打过,还去过朝鲜呢。”汤姆又说。 苏樱桃和邓昆仑同时停了下来:“叫什么名字?” “罗衡呀。”汤姆说。 苏樱桃终于发现问题了,一把拽起汤姆的手:“走,带婶婶去看看。” 罗衡,生于1910年,12岁参加抗日,确实打了一辈子的仗,而且,那是汤姆真正的爷爷,这也太巧了吧,别不会汤姆碰上的,真是他爷爷吧。 “博士,你也来啊,愣着干嘛?”苏樱桃说。 她来之前,只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有什么蹊跷的,但是完全没料到,罗衡会在这儿,之所以带着博士,只是因为她觉得,陪同贵宾出来,还是带着丈夫会比较好一点。 但要是罗衡真在这儿,邓昆仑是认识对方的。 汤姆兴致勃勃,带着叔叔婶婶,要去找他新认的爷爷,到了麦田里,却发现人不见了,所有人都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同志,这儿有一个叫罗衡的人吗”苏樱桃看到一个民兵,于是问。 “罗衡?没听说过,你们去各个生产队问吧,咱们这儿有七个生产队,现在是中午,犯人们都去打饭了。”民兵敬了个礼说。 “我知道他在哪儿,七大队的食堂,那个爷爷的牌子上写着呢,七大队。”汤姆又竖了竖大拇指,还说:“他还问我过的好不好,我们的农场情况怎么样,我跟他聊了很久,他的什么事情我现在都知道啦。” 劳改农场的午饭一般是一碗清粥,加一个红薯。 罗衡现在确实是在给自己打饭,排队的时候,他饿的前心贴后背,特别难受,但是即将得到的那碗粥,并吃不饱他,所以他并不期待。 他属于新来的,而且属于档案里红笔描过的极度危险型待改造分子,粥向来是最清的,有一回他清晰的数到过,一碗粥里只有12颗米。 “老罗,你怎么在哭啊?”身边有个人问。 罗衡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什么,眼睛进了点沙子。” 没人知道他的心中充盈着什么样的喜悦,也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慨叹命运是怎样的捉弄过他,他甚至无法用语言去描摹自己的人生。 他是一个被女儿揭发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同时,他又是一个无比清醒,无比理智的,能够看待时代洪流在如何向前奔腾的人。 他今天见到了自己的孙子,那个从小就长在国外,祖母拥有犹太血统的小男孩,他的个头有点矮,但是长的非常健康。 对于他这种年近六旬的人来说,往事一概付诸流,成败不论,在见到孙子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非常圆满了。 虽然不知道孙子到底是怎么来这儿的,但是他现在不想打扰孩子,更不想跟他相认。 他只希望孩子能安安全全,健健康康,就像今天的样子继续成长,那是这个国家在打破一切封建,陈旧的,束缚了这个民族两千年之后,能真正立起来的新一代。 曾经,每一天,他都渴求食堂的大厨能给他多几粒米,让他能活下去,不至于饿死在这儿,让他能见一面自己的后代。 但今天他甚至不觉得饿,觉得就算饿死也没关系,到少他的下一辈他见到了,他在拙壮的成长。 这不就足够了? 而这时,邓昆仑和苏樱桃也终于赶到食堂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