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那个跟自己性格几乎如出一辙的孟串儿,在触犯到底线的时候几乎睚眦必报,绝不会有任何程度的手下留情。如果这次他亲自把吴鹏宰了,自己是痛快了。 满腔怒火的孟串儿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能做出什么来根本无法想象。跑去再宰了吴鹏的哥哥吴飞?有可能!宰完再自杀?也有可能! 不用等到善后,失去理智的孟串儿跟自己一样,什么都干的出来。 思及于此,于小山一身冷汗。 小城追上来拍了拍他的肩继续说:“你平时多稳重个人,现在当务之急是咋把老爷子的病给治好,治病不得花钱啊?你要是干出啥蠢事,不得那啥串儿……害有我帮你处理后面的事?你也忍心扔下我俩?” 于小山不吭气。 “那啥,我想好了,我这还有一部分剩下的钱,也就百来个,反正我也不想做啥生意……” “用不着。” “我还没说完呢!我想买你茶楼。你卖别人也是卖,卖我也是卖,完了你就当先押在我这儿,你缓过来了你再赎回去行不?” 于小山转过身来,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小城一看有转圜,赶紧拉着他往茶楼上面走:“走走走,去你……不是,去我办公室,咱俩聊聊你跟吴鹏到底咋回事。我发现你吧,也不拿我当哥们了,啥玩意都瞒着我。” 办公室里小城张罗着给于小山泡茶,于小山紧皱着眉头拿着刷子扫那幅《陶然忘机》,把事情原原本本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小城气得一拍桌子“啪!”,震得手生疼又拿回嘴边吹了吹:“md,这个王八蛋,刚才真不应该拦着你!我都想宰了他!那现在咋整?” 于小山的理智逐渐退回到了身体里面。他静静地想了一个多小时。 “小城,兄弟,咱俩就不说谢谢了。老爷子的事得瞒着他本人,我爸脾气我知道,他要是知道自己是肺癌,还知道我有债,一百个准不治了等死。” 其实肺癌晚期已经转移的基本手术就没啥用了,得看是什么类型,如果靶向药相匹配,幸运的话还能有几年好活,但是也说不好;不匹配也就半年之间人就没,是所有癌症当中死亡最速度的。现在没做基因检测一切都是未知数。 小城瞪大了眼睛:“咋瞒啊?他住的是晚期肿瘤的病房。” 于小山思考了一下道:“你不是在中心医院有人吗?找医生配合一起瞒吧,就说是……甲状腺癌,那个病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能治好。” “你这不扯呢吗?甲状腺癌我亲戚得过,那玩意得做手术,老爷子要是问你为啥不做手术你咋说?” “就说他还轻,不用做手术,只要他听话接受保守治疗就能恢复。” “老爷子看不懂他吃的药吗??” “看不懂,不说他不认识几个字,如果需要他吃靶向药那也全是进口的,他更看不懂。” 小城点点头:“嗯!瞒着也好,好多癌症病人最后不是病死的,我看都是心理暗示吓死的。那啥串儿呢?你跟她说不?” 于小山点了一根烟,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肺癌的事情瞒不过她,吴鹏的事必须瞒住她,她最近压力太大,不能再让她知道这些了。” 小城被感染得也不由情绪低落得要命:“你俩啊,可咋整啊。这老天咋回事啊,偏不让人过太平日子。” “你帮我打听打听各种靶向药的价格,以及肺癌晚期有没有啥偏方啥的,能打听到多少就跟我说多少。我回医院了。” 小城站了起来,于小山用拳头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既然想得明白,就不会再去找吴鹏了。你先帮我把这个月的利息给他,顺便转告他,如果他再敢威胁我父母,我一定,杀,了,他。” 第62章 意外出现的姑娘 孟串儿开会的酒店在一个名字叫做净月潭的地方。这里山水相依,风景秀美。 被119座峰峦叠嶂的山成半环状拱卫着在中心天然如半月形状的净月潭。跟日月潭一南一北交相呼应,传说这是王母娘娘最小的女儿的两滴眼泪在人间。 开完会有一段休息时间,孟串儿想躲过晚上那个庆功会,她不想被灌得烂醉如泥,更不想因为喝多了说错什么话。地宇证券这个地方,步步险机。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她想去看看李丰隆和张超。 李丰隆和张超已经被追认为烈士,当时举办的追悼会和盛大的告别仪式孟串儿都没有参与,因为她正身陷囹圄,生死难料。 这件事情在全国都很轰动,有很多人自发地用祭品和鲜花进行悼念。 他俩没有遗体,也没有骨灰,衣冠冢被葬入了烈士陵园,任人凭吊。不在c城,在时光周报的总部的城市,属于南方。 而当时c城的净月潭举办了一个活动,方便北方的人们也来悼念英雄,在跟张超和李丰隆的亲人充分沟通并取得同意后,额外于净月潭旁的观潭山上加设了张超和李丰隆的衣冠冢。 衣冠冢刚落成那两个月,有很多人都过来或者登山,或者在山脚下给两个年轻人送花送酒,还有大学的学生乐队来这里演奏过。那是为数不多的民间悼念使用了音乐这种特殊的可以抚慰人心的形式。 时光周报给了一部分抚恤金,不仅仅给到了李丰隆和张超,还给孟串儿账户上打了一部分。孟串儿收到抚恤金之后按照2:8的比例托报社转给了李丰隆和张超的家里。 李丰隆的家里条件很好,爸爸是古董商,妈妈也是一个不错的商人。张超就一般了,还有一个儿子,今年11岁了,孤儿寡母,正是用钱的时候。 膝盖好了之后孟串儿偷偷去看过张超的儿子,没说自己是谁,只说是崇拜他爸爸的同行,还给孩子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让他有什么需要的就找自己。 之所以没有去看他们其他的亲人,孟串儿在这一点上想得很多。她是在那场浩劫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都说睹物思人,物尚如此,何况是人。 作为张超和李丰隆的骨肉至亲,一定会忍不住在潜意识里想:这丫头还活着,真幸运啊……我们家张超我们家李丰隆真不幸,连碎片都看不到…… 孟串儿觉得,一年之内自己不出现,只在有需要的地方竭尽全力才是对两个生死与共的战友的亲人们最正确的做法。 现在天色已近黄昏,观潭山下面的汉白玉雕成的仙女丰姿神雅,仪态万千。孟串儿顺着仙女的雕像拾级而上,丰隆和超哥的衣冠冢就在半山腰上。 半年多过去了,去看丰隆和超哥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会永远铭记英雄,但是不会一直陷在悲伤和崩溃中。 有时候只能拿那句台词安慰自己:死亡不是真正的别离,忘记才是。 超哥,丰隆,我从没有忘记过你们,也决计不会忘记你们。 盛夏时节,山风略有些凉意,吹在孟串儿的黑色西装裙的裙角上,微微掀起一个小边儿。 张超和李丰隆都没有见过穿裙子的孟串儿,平时就是t恤衫,牛仔裤。在喀布er有时也穿当地的民族服饰——那种更像长袍而非长裙的服饰。 在孟串儿的生命中,见过的生生死死不少,但是真正领略到死亡两个字有多沉重却是从两个战友身上。 阴阳相隔,那个人再也不会哭了笑了,不会跟你交流,不会回应你的情感。你哭喊嚎叫,或者想把账户里所有的钱都取出来换他们回来,他们也无法再活过来了。 那种无力不是语言能够描述出来的。 越来越近了,孟串儿的心也越来越沉静。张超和李丰隆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宛如昨天。要是能像小说中描写的可以穿越和重生就好了,哪怕转换性别,大变容颜,孟串儿也一定会开心得紧紧拥抱住他们不撒手。 ???李丰隆的衣冠冢有块碑,碑上刻字:烈士李丰隆衣冠冢烈士忠魂长佑家国。 还有三行小字,一行是时间,另两行是明代杨继盛那副千古绝对“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跟旁边的张超的衣冠冢并排而立,俩人在另一个世界也不会特别孤单。 但是问题是,李丰隆的衣冠冢的碑的大理石平台上,趴着一个人,一个姑娘,抱着那块碑不动。 姑娘双腿修长,穿了一件长裙,露出来的脚踝雪白光滑。这是在干啥呢??? 孟串儿走过去用了好大力气把这姑娘翻过来——是真的沉——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比平时沉好多。 ???这是那个谁!!叫啥来着!!!在喀布尔地下室哭着跑了的那个!!自称是李丰隆女朋友的曾婷婷! 此刻她正在吐白沫,完全陷入昏迷状态,孟串儿翻她眼皮子,只剩眼白了。 心跳还是有的,而且并不微弱,就是跳得非常乱。这孩子的老家跟李丰隆是一个地方的,大老远地跑到c城的衣冠冢,还穿得这么漂亮。 抱着墓碑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啊,自己干的!自己做的决定!这个傻了吧唧的曾婷婷,这是铁了心地要跟李丰隆走。 这真是老天长眼,李丰隆显灵啊。要不是今天孟串儿在这周围的酒店开会,要不是开了会孟串儿想躲避酒局,要不是这c城开设了衣冠冢……这个小妞儿是不是就死透了也没人知道? 话说今天也不是啥特殊日子,李丰隆双鱼座的,现在是夏天。而且李丰隆老家那个地方的烈士陵园不是被公认的第一衣冠冢吗?舍近求远打飞的过来c城的衣冠冢自杀,合该也是跟孟串儿有缘。 孟串儿不是站在那想的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是第一时间拖了曾婷婷起来——费老劲了,好几次拖起来又倒下了。 最后孟串儿只能跪在地上,把曾婷婷半拖住然后抓着她的手臂固定位置再扭过身来起了三四次才背着这坨人站起来。 曾婷婷的两个胳膊耷拉在孟串儿的前胸,由于没有着力点,腿在拼命往下蹿,孟串儿只能走两步往上颠一颠她。 娘希屁,这姑娘得亏可能只有90来斤,超过100斤,打死孟串儿也救不了。就这已经快被压死了,又不敢放下,放下就意味着刚才那个跪下,拖人,背上去,站起来的步骤重新来一遍。只能咬着牙死撑。 幸亏快走到山脚的时候上来俩人,貌似是附近酒店住着闲着没事打算四处看看风景的情侣,孟串儿赶紧呼救:“哥们,救命。碰见一个中毒的,搭把手我快被压死了。” 这对情侣二话没说不仅帮孟串儿背起来曾婷婷,还回酒店取了车直接送孟串儿她俩去了中心医院。 男的背着曾婷婷,女的跑去挂急诊,孟串儿赶紧说:“我这有钱,您拿我的钱吧。”哥们眼睛一立:“你把咱东北老乡也想得太小气了!这救人命的事,我跟我媳妇儿咋能袖手旁观了。” 孟串儿感动地点点头:“行,那我不矫情了,这人不能算陌生人,算我的朋友,住院费我来拿,就不麻烦你俩了。” 正在往急诊室急匆匆赶的路上,迎面遇见了下楼抽烟的于小山。孟串儿和与于小山全一愣,这货怎么上医院来了? 第63章 四面楚歌 他俩擦身而过的时候谁也没说话,用询问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于小山先开了口:“晚上你也回不了家了?” 孟串儿“嗯”了一声俩人就错开了,孟串儿心里蔓延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眼下这功夫没时间细合计,曾婷婷这条小命能不能抢救过来都两说。 急诊室的医生在快速检查之后判断她口服的是类似敌敌畏的那种农药。孟串儿其实心里猜测的是安眠药,结果居然是敌敌畏?? “这个比较麻烦,因为人的肠子里是有褶皱的,你发现她的时间不算早,当然也不算晚,恐怕这几天她都得反复洗胃,把全部的毒素清出来才行。”主治医生边忙活给曾婷婷插管子边对旁边的孟串儿说。 孟串儿心里暗暗庆幸了一下,幸亏这个妞儿没搞到百草枯,要是喝了那玩意,就拉倒吧找个没人的地方给她两刀结果掉算了(作者提示,孟串儿是气的。真有百草枯中毒也得送医院),省得费劲吧啦洗胃了。 转脸一看,那对情侣没走。女的长了一张娃娃脸,眼角弯弯似月牙,不笑也能想象出笑着的样子,看上去十分舒服。 “谢谢你们了,你们先撤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孟串儿说。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找我。我的患者们都叫我小名儿。”娃娃脸把一张名片递给了孟串儿——原来她是个心理医生,有自己的心理诊所。曾婷婷可能还真需要这个,孟串儿把名片收好又一次表示感谢,那对情侣离开了。 管子插进曾婷婷的胃里,一阵抖动,孟串儿想起了自己的20岁,一样的疯狂,一样的充满毁灭性,也一样地固执地认为自己遇到的是爱情,而没有爱情人是不能活的,至少20岁的孟串儿和眼前的曾婷婷不能活。 孙红雷演那个《征服》里面有句很经典的台词:“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时间如同一朵缓缓绽放的黑色玫瑰,有着吞噬的美,少时只看到刺,承受能力强了就能把玫瑰握在手里了。熬不住的时候再熬一熬,等结束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一生给的苦难都是你有能力承担的。 你会随着成长慢慢懂得,有些东西是奢侈品,不是必需品,没有奢侈品人是不会死掉的,比如爱情。而因为稀缺,所以奢侈;因为奢侈,所以珍贵。 曾婷婷开始呕吐,孟串儿拿着垃圾桶给她接着,吐出来的东西味道冲天,孟串儿的受过伤的胃也开始随之收缩,抖动,延伸出同样的呕吐的感觉。 “哎?这位同志你是谁?不要乱闯急诊室。” 于小山边走进来边礼貌回复:“对不起,我是家属。” 他把孟串儿手中的垃圾桶接了过来:“我来吧,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小丰隆那个女朋友吗?” 孟串儿松了一口气:“大概率不是女朋友,在丰隆衣冠冢发现的。” “中毒?” “嗯。” “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