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他当然不会做什么!可是为什么不信任自己呢? 陈大胜有一肚子问题,偏偏自己的老师是个太监,问这样的问题就太残酷了。 至于皇爷,哼!不是他看不上,就看后宫斗的那样儿吧,他自己都顾不得自己呢。 而跟他最近的柳兄,哼!不是他看不起,有钱不知道存着过日子,都交到新开的书楼里捧娇娘了! 以后啊,有他好受的。 那自己要跟谁请教呢?或者根本别吭气,就任其发展,也许天下夫妇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呢……还是不对劲儿啊! 屋内安安静静,一直到外面响起和尚打更的声音,身边才传来媳妇儿软绵绵的说话声道:“你~认识工部的人么?” 陈大胜一愣,脑袋里立刻划过工部尚书的武昌年那张四方大脸,他从来没见过那样方楞的人脸啊! “跟工部的武尚书说过几回话。”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干脆扭过身道:“这个人情太大,咱欠不起,不求!你想个小的” 陈大胜不知道媳妇儿要做什么,脑道理便开始想工部那些官员,左右侍郎?三品,也不小啊…… 后来他想起一人便说:“有个虞部的员外郎,好像是姓雷的,他欠我个人情。” 七茜儿翻个身,看着也在看她的陈大胜道:“虞部的啊!那五品也够了,你不早说!这个最好,可他欠你什么人情?” 陈大胜不知道想起什么事儿来,他笑了一会,这才歪头对七茜儿说:“不知道,反正就是工部的什么工程一直出错,皇爷生气,一天打了他三次,六十多板子呢!我看人都虚脱了,就跟打板子的弟兄说,轻点打,再打出事儿了!转天,他特意让人去所里谢我,说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其实皇爷吧,对前朝的大人们就一直转不过弯儿,我先生每天说他呢……” 陈大胜也不知道动了哪根筋,便开始唠叨起皇爷的破脾气,他一直唠叨到不对劲儿,才立刻收了话,颤颤巍巍的扭头看着自己媳妇儿道:“我……我……媳妇儿?你咋不说话了?” 七茜儿莞尔一笑,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没想到你都走到这儿了……” 陈大胜听不懂:“走哪儿了?” 七茜儿笑:“这个没所谓的,我就说,你要是有事儿让这个虞部的大人去做?他能听么?” 陈大胜想了下,很确定的说:“不敢不听吧,你有事儿找他?” 七茜儿摇头:“不是我,是你四叔。” 陈大胜一听,扑棱就坐起来了,月光下,他的表情特别恐怖,就瞪着七茜儿道:“你让我管陈四牛?” 七茜儿吸吸鼻子:“你急什么?躺下!!” 这句就比较严厉了。 陈大胜一愣,想起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便立刻虚脱,仰头哀求道:“媳妇儿,能不管他么?” 七茜儿在边上悠悠的说:“不管?他每天去折磨阿奶,阿奶扛不住,就咽了气!阿奶一走你更不管,他就更活不下去!那边一个娃,两个娃的生……都住在一个庄子,今儿没米,明儿没柴,人穷便没了脸,他现在都豁出去了,再养上一群孩子,一代一代的生……不说旁的,咱活着还好,可是有一日,咱安儿怎么办?” 陈大胜眨巴下眼睛,对自己有个安儿的儿子已经习惯了,反正他媳妇就是这么笃定。 他困惑的问:“什么怎么办?” 七茜儿叹息:“你想啊,咱儿子,天之骄子!官宦人家的公子,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可是偏偏身后跟着一群穷的要掉地上的不要脸长辈,咱们不在了!压不住了,那四房的崽子们,不是要连累咱子子孙孙么?” 陈大胜一仔细想,可不就是这样的! 这可怎么好? 一时间脑袋里犹如真实发生一般,陈大胜想了很多不好的后果,最后他想,不然明儿出去,就给他制造点什么意外? 再送他做跟先生一样的人? 不不不!陈四牛那种卑鄙人,他简直侮辱了太监这份差事,可是弄死他,阿奶也活不得了啊…… 他正想手段呢,就听到自己媳妇道:“其实~你四叔就怕没了七品老爷的体面,他怕旁人看不起他呗!他这事儿其实也简单……” 陈大胜都愁死了,他扭脸就盯着媳妇问:“简单,你有法子?” 七茜儿点头,坐起来,竖着指头对陈大胜道:“别等他折磨阿奶,明儿你就悄悄回燕京,找那个员外郎去……你就直接安排这事儿,给他补一个又苦又累的实缺,也别让他知道是咱做的。 你四叔别的本事没有,吃苦倒是与你们差不多的!之后么……就让他在七品的位置永远上不去!只要他有俸禄,他家里就得自己养活!这泉后庄来来去去都是什么样子的人家,哼!互相攀比着,他就过不好!偏偏又不敢总来求你,这世上死在不入流的官员年年都有,反正你把他上进道路堵死了,他就造不成大麻烦,你懂了么?” 陈大胜想了一会,从被窝子里伸出大拇指对媳妇说:“高!媳妇儿,这就是钝刀子杀人对么?” 七茜儿冷哼一声:“我有毛病我受他的冤孽!就慢慢磨他呗……” 第52章 一朝得了主意,陈大胜整夜好睡,第二日一早就要出门。 几个老太太今儿出门早,陈大胜出巷见到人便笑眯眯的过去问好。 老陶太太赶紧站起,笑着问:“一大早的,经历大人哪儿去啊?” 陈大胜好脾气的答:“回燕京有点儿事儿。” 看老太太也是一脸困惑,陈大胜便对她说:“阿奶,我下晌就归。” 说完,上马便独自离去了。 见他一个弟兄没带,老太太多了解自己孙子,就扭脸问七茜儿:“臭头哪儿去啊?你俩是不是又背着我要折腾?” 七茜儿抬头看她,笑着说:“背着您做什么?是他们兄弟几个商议着,要把家里家外收拾收拾,说是找木匠,石匠,瓦匠去了……”犹豫下,七茜儿这才说:“还要买些人回来……” 可惜这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便大声怒到:“你说啥?买人!就家里那点子活计,是你不能干?还是我瘫吧了?我一个人都不费事儿!还买人?这,这真是好日子过的厌烦了,越发的不像话了……” 这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就像冲天炮!声儿又大又不客气,把边上的徐老太太都吓到了。 老陶太太习惯了,就低着头,没事儿人一般的捻捻新做的佛珠,又担心的看看七茜儿。 七茜儿却丁点没受影响,一边给老太太新袄子上银扣儿,一边耐心的与她解释:“那合着您的意思?明儿咱泉前那边的地,咱自己拉犁头自己个春耕去?成啊,我前面拉,您后面挥鞭子!我指定不敢言语!就活该给您家做牛马呗!” 老太太脸上当下就红了,徐老太太跟老陶太太对视,心里都想,好厉害的小媳妇,真是平时不吭气,一张嘴撅死个人! 七茜儿看老太太不吭气了便继续道:“还有,那边马上也要修庄子,得雇佃户。那人来了,不得给人预备个窝棚存身啊?好!您能干!咱娘俩自己过去,俩朝廷六品的诰命,咱自己和泥巴,做胚子,再自己盖房子,烧瓦……” 老太太没理,讪讪闭了嘴。 徐老太太指指老太太,又特别解气的对七茜儿竖起大拇指。 七茜儿看老太太不吭气,却也不能放过她,这周围住的家户越来越多,又都是官宦人家,上辈子是乔氏做表面功夫,她们背后吃的是实在苦。 她现在自舍不得老太太受罪,可老太太也得学做一个官宦人家的老祖宗了,也不求她有多么上进,就老徐太太这样会享受起来的,便知足。 “阿奶!”她没有抬头的喊人:“有些事儿,咱回避不了,该用钱就得用钱!您看是糟蹋东西,我看何尝不是?可大胜,堂哥哥他们要在外面行走,再跟从前一般,对他们官声不好……说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一打听,他家老太太自己在家推磨自己磨面,自己制饭,这就是大不孝了!” 老太太嘟囔:“我自己管自己,还有错了?” 老徐太太就骂她:“你说的是屁话……” “你才屁话!你说的是粪话!” “你……!” 怕她们又吵,七茜儿便插言:“今时不同往日,不说旁的,就咱家,起码要个外面的管事儿,一个管家娘子,您老身边得当的婆子也得给您买两个,还有清官他们那边的宅子也得各自找人照看收拾……七八个人回来都未必够用……” 老太太一听要白养活人,当下就要疯,可她的手却被一边的徐老太太拉住了。 这次这老太太真是起了大作用的,人家毫不客气的瞪了老太太一眼道:“你这老太太见天不讲理,干嘛为难孩子们?你以为他们愿意?” 老太太嘴唇哆嗦道:“这有啥?不愿意就别用呗!咱自己手脚齐全的,怎么还买起人了?从前一大家二十多个人,老婆子一人都能抓起来,咋现在就不成了?” 徐老太太无奈的叹息:“不买怎么办?都是咱这些老厌物坑了儿女呗!他们自己怎么都好,偏偏咱们几十岁了,出来进去的,那外人就要看孩子们的孝心,一点不周到~那都有人说闲话!说你家都做官了,还刻薄个老太太……。 孩儿们不难么?辛辛苦苦弄点养家银子……你是不知道呢,咱们这个不算什么,人家燕京的大户,就是个不得宠的妾氏,身边都得四五个人侍奉着,咱这才到哪儿啊!” 老太太都听愣了,好半天才一脸惊惧道:“这,这哪儿是享福啊?这纯受罪来了,这可怎么好?我!我这是又给孩子们添麻烦了……” 七茜儿一把抓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说:“阿奶!您不是麻烦,您是我跟大胜在这世上唯一的福气了,您想我有什么?大胜还有谁?人家都是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的,可您没了,大胜一走就剩下我,我可不可怜?大胜回来,家里就是个我,我俩形单影只脸对脸,活着又有个什么劲儿?您看人家老陶太太家,看人徐太太家,咱家连一桌饭都坐不满,您怎么是麻烦呢?” 这话说的难受,三老太太都抹起了眼泪,抹了半天儿,老太太无言的摩挲着七茜儿的手叹息:“以后,随你吧!我不管了!就是……我妮儿得累死吧?” 七茜儿破涕为笑,嗔怪到:“您瞎想什么呢!还有做官太太累的?咱家不缺这养活七八个人的银子……” 她对着老太太耳边嘀嘀咕咕,到底把老太太说的笑起来了。 也是啊,家里有好大的庄子呢,还不必交赋税,到底不一样了,到底不一样了。 如此大家便笑了起来,徐老太太看她们和好了,便转话头道:“若说富贵,你们才见过什么啊!老婆子我啊,在邵商那可是见过大富贵的,真的!就是我那小子的上司,现在朝上的三品侍郎他家……” 徐老太太在邵商有过几日贵妇生活,也出席过宴会,便开始一脸得意的讲了起来。 “那年!人家侍郎老爷家老太爷八十了,要过寿摆酒!我儿争气,便被人家请了全家过去,我那会子也是头一次出门,嘿呦!这也是涨眼去了…… 那日~太阳落山那会我们过去的,还不到人家街口呢,你们是没看到……那一串等着进去的车!就有二百辆,二百!最少这个数目! 那沿着街的牛油大寿字灯笼照的跟白日一般,你们说得抛费多少蜡烛?人家侍郎老爷家是个善人,咱们去里边吃,他家就在街口外面就开了一台大戏,请的全邵商最好的班子给街坊唱三天!还支了十口锅给乞丐施肉面……等到咱们好不容易去了他家后面,好家伙,那一院子的大姑娘,小媳妇,真跟小花仙般,那叫个美,那叫个香甜……” 老徐太太的话头忽然就打住了,无它,前些日子她家跟蒋家过来,有二三十辆的车子就显得声势浩大的很了,可现远远的来这一队,却格外不同。 徐老太太看着那边说:“那是奔着祠堂口那套棋盘院去的吧?” 泉前庄还有两套宅子是套宅,就是那种由一套三进院,左右连了四个二进院的大宅,这套院太吓人,就是当初老太太那群鲁妇都没敢过去占着。 又由于那套院四四方方,就像棋盘上的格子,她们便把那边称为左右棋盘院。 来这一队奢华的,显然是奔着右边的棋盘院来的。 七茜儿抬头也看,便看到足足有七八十号家丁,腰下跨刀,骑着大马团团护着的家眷车,这还真是从头车看不到人家车尾的…… 许是累乏了,在一群婢仆的照顾下,娉娉婷婷就下来一群带着帷帽的女眷,有十多位,每位身边都有婆子丫头团团围着。 七茜儿微笑起来,好邻居呢! 这户她认识,大梁名臣唐九源,未来的吏部尚书,如今的刑部正五品清吏司郎中,当朝太子太师李章的三女婿。 那一队车马就训练有素的在棋盘院门口等待着,那么多车那么多的人,却并无几个人在高声喧哗…… 几个老太太都被镇住了, 七茜儿住在这里一辈子,却从未进过棋盘院,人家唐家在这里虽住着,却也很少跟后巷的一般官吏家眷交流,至多有节气了,就不失礼的走邻里之谊。 可陈大胜出灵那日,她万念俱灰,一个人从墓地跋涉回来,却在路上看到一乘小轿在等她?那等人的婆子说,是家里的老祖宗说,怕她一个人出事儿,就让人等在这里送她回家…… 真正世家的做派,就是体贴人,也是体贴到心尖最柔软处。 凄凄冷冷一生难得遇到一点好,七茜儿便记到现在。 至于左面大柳树下的那棋盘院,却是有杀子之仇那人家的院子,她也同样记得,必不能忘! “妮儿?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