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卜宁:“我造的。” 钟思:“那你嫌我不认字???” 他们吵闹,庄冶在里面“好好好”地和稀泥,闻时抱着胳膊看戏。结果那天夜里,闻时扫了灯正要睡,却听见屋门被敲了几声。 他甩了傀线拉开门,尘不到提着灯站在门外 “你不是下山去了?”闻时意外地看着他。 “又不叫人?”尘不到挑眉看了他一眼。 闻时盯着他闷了片刻,动了动唇刚要出声,就听他说:“算了,知道你要叫什么,咽回去吧。” 他半真不假地摇了一下头,走进屋里,垂手往桌上放了一兜东西。 他从山下回来,时常会给闻时捎点稀奇东西。但他极其擅长吊人胃口,并不一次给全。 总是在闻时因为一些事闷不吭声或是在笼里见了什么苦景,才会放一两样出来逗人。 这几乎成了师徒间的一种往来默契。 像这样一兜全给的情况,实在少见,就好像对方有点心不在焉。 闻时盯着尘不到看了片刻,问道:“山下出事了么?” 尘不到正要出去,闻言愣了一下说:“无事,睡吧。” 闻时犟着没动,依然看着他。 尘不到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回头扫了一眼,失笑道:“瞪着我做什么?” 他索性在门口跟闻时闲谈了几句,直到把徒弟聊得放松下来,不再一副问审的模样,这才直起身。 临走前,他忽然想起什么般问了一句:“听说卜宁给阵石留了个挺特别的印?” 闻时愣了一下。 尘不到伸手指了一下鸟架子:“来,瞪它,它告的状。” 金翅大鹏默默把脑袋往毛里缩了缩,装死。 闻时想了想说:“像个北字,但他说不是。” 尘不到:“提缘由了么。” 闻时:“他说是造的字,将来跟他有点渊源。” 尘不到点了点头。 他侧脸映在光下,因为眸子低垂,显得仿佛在出神。 卜宁天生通灵、体质特殊,有时候做点什么,大家都会问一两句。这是常事,但尘不到很少会问。 闻时看着他,忍不住道:“那字怎么了?” 尘不到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说:“或许跟我也有点渊源。” …… 张雅临辨认完站起身,说:“应该没错了,就是卜宁老祖的阵。” 闻时怔然回神,就见张岚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要真是卜宁的阵,那就麻烦了。众所周知,卜宁留下来的阵屈指可数,到今天印记还这么深,说明当初是个翻天覆地的大阵。那不是只有……” 张岚噤声片刻,目光转向众人:“封印那位、永不入轮回的阵?”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闻时猛地抬眼,看向身边站着的人。 那一刻天边惊雷乍起,雪亮的闪电映照在谢问身上。他依然垂眸看着地上的阵石,面色带着病气的苍白,却看不出分毫表情。 这是闻时恢复一部分记忆后,第一次听人提到这件事。不再是话本、传闻里那种隔着山海和时间的陌生故事,而是有了实感。 他忽然意识到,在后来这些人的口中,尘不到早已神魂俱灭,连轮回里都找不到踪影。而在传闻的那些纸页上,封印尘不到的那句话里,有着所有亲徒的名字…… 包括闻时自己。 那一瞬间,他忽然迫切地想要翻找出那段记忆,想要知道当时究竟怎么回事,尘不到发生了什么,自己做了些什么。 但不论他怎么用力,就是什么都记不清,像是被一张密不透风的布蒙住了所有,一丁点都透不进光。 他看着那个人,发现自己只知道从何而来,却怎么都想不起归处。 而谢问只是沉静良久之后转了眸光,朝他看过来,然后弯了一下眼睛。 一如千年前的无数个瞬间,他常笑着对闻时说:“小事而已。” 第72章 笼主 可是曾经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小事, 其实每件都是大事。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谢问依然垂眸看着闻时,所以他开口的那个瞬间,嗓音低缓, 像是一种温柔的安抚。 慢了片刻, 他才抬眼冲张岚、张雅临说:“那些描述得惊天动地、神乎其神的传闻, 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张岚被问得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谢问:“你们家老祖宗一代一代讲的?” 张雅临语塞:“你……” 张岚则满头问号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话?是不是太不孝了点?我家老祖宗不就是你家老祖宗?” 谢问笑了一下:“你问问你家老祖宗认不认。” 张岚蹙起了好看的眉,下意识朝旁人扫了一眼,发现老毛正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她, 这让她有点奇怪又有点恼。毕竟一提到谢问,就涉及到他妈妈张婉, 有种把张家家事拎出来给别人看的感觉。 “这话就没意思了病秧子。”张岚说, “一代的恩怨用不着一路祖祖辈辈地推过去,退一万步说,你还能换个老祖宗么?” 这话说完, 老毛的目光更奇诡了。 张岚:“?” 她下意识想问你看我干什么?但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又想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便转而问谢问:“好好的提什么传闻?” 却见谢问已经走开了。 他没回答张岚的话,而是从不远处的某株树上折了一根半死不活的树枝,问小黑:“你刚才说找阵标, 既然阵标找到了,你觉得阵眼会在什么地方?” 他语气总是很淡定, 以至于疑问都不像疑问,像是“我考考你”。 一般人不会乱使唤别人的傀, 因为大事使唤不了, 小事没有必要。时间久了就成了一种约定俗成。 不过张雅临不是小气性格,小黑常年借姐姐使唤, 这时候给谢问用一下也没什么大问题,他只是不太习惯。 还没等他点头,小黑已经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谢问说了一句“好”,然后朝那个方向走去。 闻时不清楚他想做什么,目光始终跟着他。听见他说:“你们不修阵法,但多少会在书上看见过,或者想一想也能明白,如果是一个用作封印的大阵,越靠近阵眼,越容易发生什么情况。” 他说着朝闻时看了一眼。 如果要说有谁在阵法上让卜宁都犯怵,那就只有师父尘不到了。当年帮卜宁练阵的时候,尘不到常常借用一块山石,一株花或是一只鸟等微不足道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改掉卜宁几天的成果。 卜宁从少时一直练到及冠,再加上卦术,才能勉强防住他几分。 好在世上没有第二个尘不到,所以卜宁称一句阵法老祖也不成问题。 有这两人在,闻时虽然不擅布阵,却将解阵练了个八九成,当然知道那些基本的道理—— 如果是一个封印大阵,越靠近阵眼,越容易有油尽灯枯之相。 毕竟那个阵的目的,在于让某个人或者某些东西灵神俱灭,永无翻身之日。一个足够凶的大阵,可以让百里之内草木皆枯,无一活物。 这里四周一片死寂,确实有那个意思。 但如果真像张岚猜测,是封印尘不到的那个阵,那根不堪一折的树枝只要靠近阵眼一些,就会立即灰飞烟灭。 可当谢问走到某处,他手中的树枝非但没有灰飞烟灭,甚至在那个瞬间泛起青绿,抽了一根细细的芽。 这个结果实在出乎意料,连谢问自己都怔了一下。 张岚姐弟更是满脸愕然。 “怎么可能……”张雅临轻声咕哝了一句。 谢问眸光扫过指间新生的树枝,这才转身说:“所以太信传闻也不好,谁说卜宁只留了那么一个大阵。” 他走回来,垂着的手指轻捻着那根带着嫩芽的青枝,然后在闻时面前停下步子。 他弯下腰,用那根重生的青枝轻轻碰了一下闻时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唇角,不知是对所有人还是闻时一个人说:“不是什么封印大阵,别板着脸,出不了事。” 这话落在不同人耳朵里,就是不同意思。 张岚他们以为他说不是封印大阵,就没那么凶,危险少一些,只是氛围有点怪。 而对于闻时,就好像在说他自己出不了事情,毕竟即便有传闻中的封印大阵、不得超生,他也依然好好地站在这里。 闻时接过那根青枝,起身的时候谢问伸手拉了他一下。 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真实得让人稍稍定了心,闻时苍白的唇色终于恢复了一些。 谢问这才松开手。 闻时捻了一下指尖残余的体温,忽然转头朝近处的一株树走去,也折了一根树枝。 谢问看着他捏着树枝从面前走过,往阵眼的方向去,忍不住问道:“怎么还要试一次?” 闻时脚步顿了一下又抬起,嗓音沉沉地说:“怕你骗我。” 他从小到大被这人骗过无数次,逗弄的、宠惯的、哄他哭哄他笑的,怕他着急担心的。 大多他经受得起,有些不行。 直到手里那根树枝也在临近阵眼的地方抽出枝芽来,闻时才真正信了谢问的话。 “哥,树枝发芽,说明这个阵是好的对么?”夏樵忍不住问了一句。 “难说,有些障人眼目的凶阵也会有这种情况。”闻时答道。 只能确定不是封印用的罢了。 他正要把两根树枝顺手放进口袋,却被谢问伸手挡了一下,半路截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