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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暂时不需要。您垫在背后当靠垫吧,这样会舒服一些。” “谢谢你还记得我腰疼。唉,现在学校真是越来越小气了,连商务舱的票都舍不得给我们买……” 福克斯教授接过,垫在背后。见他面向窗外不语,忍不住拍拍他的手背。 “你还好吧?” “——嗯,我挺好的。” 菲利普如梦初醒般回神,带着些许鼻音认真道。 “还有十二个小时,您就能见到大卫先生和孩子们了。” 福克斯教授眨着蓝眼睛望着他清澈见底的灰色眼眸。 这个傻孩子。 她不再多言,装作睡去。 眼下最大的贴心就是她应闭眼,不去干涉他心中的洪水滔天。 …… “一般来说,告别所伴随的,是对事情永恒性的否定。” 浦东机场巨大的玻璃穹顶,就像是被钢筋水泥制成起的凝固的眼泪。 “人们说‘再见’,直到我们再次碰面为止。” 她穿着柔软的红色连衣裙,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依偎着坐在门外的一道长椅上。她总是随身携带着书的,在此时此刻打开其中一本,最后一次念给他听。 “他们急切地计划再次聚会,然后更快地遗忘了他们的决定。” 她低沉地透过胸腔发音,模仿出对话中尼采坚定的语气。 “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比较喜欢真相。” “——也就是说,我们几乎是肯定不会再碰面了。”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眼里甚至还飘荡着一丝笑意。 “我喜欢尼采。” 合上书, “普”的一声,两边厚重的纸页推挤出一阵清风。 “真高兴,你现在要回到尼采的国家去了。” “这就是全部了吗?” 他讷讷地问。 她回以轻浅又温柔地笑。 “这就是全部了。” 正如塞涅卡所言,小悲易表情,大悲无声音。 时间在他们周身流逝,巨大的悲伤侵占,他唯有缄默。 这对走到尽头的恋人半晌无话。 “谢谢你。” 他们拥抱,她在他的怀中笑了。 “谢我干什么?” 他想了想。 “谢谢你教我龙舌兰酒的正确喝法。” 他松开她,稍退出些距离,将右手背升到两人之间,露出虎口,左手五指拢在一起,虚虚捻动。 “——要加盐的,对吗?” 她望着他。 “对。” “Clubbing 文化里,男士要请女士喝一杯的,对吗?” “要请有好感的女士喝一杯。”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条补充,又掰着手指继续。 “Yates 里有一个 Disco 球,每到零点就会倒数,就会飞出银色小彩屑,O 里最受欢迎的是伏特加 shot 加可乐。喝多了以后第二天宿醉应该喝浓浓的乌龙茶解酒……还有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要随时检查手机,不能活在手机里,更不能连手机里都不想活。” “对,你说的都对。” 条条细数下去,她的眼里亮晶晶流淌出机场门前最不缺的一种液体,表情却反其道而之地笑了。 “我真厉害,竟然给德国女同胞们调教出了这么好的一个男友。” 他开心了,骄傲地笑出一些鱼尾纹。 “谢谢你认为我是一个好男友。” 末了又顿了顿再补充。 “你也是一个很好的女友,和你在一起生活的人会很幸福,永远都不会无聊。” 她用指背拭泪。 “是啊,我也觉得呢。” 福克斯教授他们远远挥着手,五颜六色的行李箱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流畅地滑入那有去无回的海关门里。 时间差不多了。 在最后的最后,他站起身,又俯下。 如同那个牵起她一角红裙的夜晚。 换了一种语言,最后一次问她。 “——我可以拥有你的电话号码吗?” 红裙姑娘如出一撤的灿若星辰。 “当然可以。” 她吻他,五个心跳之后撤离。 “但我已经选择了留下。一个我非常喜欢的作者曾这样写,‘我需要听到你的声音,闻到你的气味,感受到你的存在,而不是爱一个遥远的完美概念’孔欣伟《安提戈涅的理想国》。” 为他最后一次整理被拥抱和亲吻挤压凌乱了的衣领。 “——所以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让我将你永远储存在潜意识里,这样在我活着的日子里,在我脑海的你将永远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希望自己能够忘了你,但也记得你,直到我的心脏停止。” …… 菲利普合上一份路上带着消磨时间的文献,非常应景的飞机事故及其原因统计分析,这是他们统计学 team 一个经久不衰的玩笑。 他依言,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 从现代人类平均寿命而言,他还年轻。但他就是能够想象自己站在自己的葬礼上,无比笃定地知道如果把他一生中感情体验的强烈程度都转化成实际数字,那它注定不会是正态分布的。 因为每一次波动都倾斜向遇见她,爱上她,离开她的时刻,从此他乡是故乡。 他回味着那个夜晚,投影式放映机将老旧的画面投到雪白的墙壁上,他们相拥卧于地毯,她最爱的老电影正在上演最后一幕,罗伯特 金凯的墨绿色旧皮卡车停在十字路口,挂起项链,弗朗西斯卡的手逐渐伸向了车门,伸向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