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然后俞小敏肩膀被一挤，她就看到一个化着烈焰红唇装扮的高大女性横冲直撞比她先一步去到了孩子面前。

    “小锋，我可怜的小锋你这是怎么了，哪儿疼，伤得严重吗？来，让妈妈看看！”

    那女人说着，趁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要褪下他的裤子看伤势。

    刚才还在嘶吼痛哭的孩子，大概是被他妈妈的骚操作惊呆了，哭声顿时没了不说，死死拉住自己的裤子焦急道：

    “妈妈！不要扒我裤子！羞羞！”

    然而胖男孩看起来敦实，实际力气根本抵不住他妈妈的强势，然后俞小敏就眼睁睁看着那孩子的裤子被扒拉下来。

    原本俞小敏以为孩子的哭闹大半是装出来的，毕竟刚才他的哭泣跟机械控制一般说停就停，但实际上孩子白花花的屁股上还真的有一块浅淡的青紫，不算触目惊心但也肯定摔伤了。

    “老师，是不是这个小男孩打的我儿子，你看看我儿子屁股都被打青紫了，脸颊上也红肿着，小小年纪就动手伤人，我怎么敢放心把孩子留在班上？”

    “宋曜锋妈妈您别急，孩子间打闹有时候也是正常，之所以叫你们来呢，一来孩子确实伤到了，二来我问孩子事情的原委，一个一直哭，一个又闭着嘴巴不肯说话，所以我才叫你们过来了解一下，看看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处理。”

    不是幼儿园陆老师偏心，实在是被指打人的俞钱小朋友太乖巧了。

    第一天上学就能帮老师哄孩子别哭闹，之后更是经常帮助其他小朋友，每次她发视频的时候，他漂亮的小脸表情酷酷的但一双眼睛闪烁着纯真羞涩的光芒，直接能把人萌化。

    这样一个天使般的孩子，怎么可能打人呢？

    要不是宋曜锋指着俞钱小朋友说他打人，加上孩子身上确实带伤，陆老师根本不能把打架这样的事情与俞钱小朋友联系起来。

    “打闹正常？老师你是不是收了人家家长好处好这样说，你看看我儿子身上的伤，都这样了还正常！怎么处理？我看这样的小孩直接劝退就好，放在班里对其他孩子都是威胁。”

    宋曜锋妈妈这么一怼，说得陆老师不惩罚俞钱宝宝就是偏心一样。

    俞小敏在她后面听到，眉头一蹙赶紧上前维护自家儿子。

    “宋曜锋妈妈是吗，我是俞钱小朋友的妈妈，任何事情都要讲凭据，在还不了解事情真相之前，这么早下结论不好吧？”

    “凭据？我儿子身上的伤难道不是凭据吗？伤在我儿子身上你当然不心疼，要是你儿子被打成这样，我看你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会儿跟我去医院，我得给我儿子做个全身检查，医药费你们出，还有你儿子可能有暴力倾向，我建议你把儿子带去看看心理医生，暂时还是不要来学校得好！”

    宋曜锋妈妈的话语刻薄又尖锐，俞小敏却并不想跟她吵嘴皮子，毕竟她并不擅长吵架。

    所以把那人的话当耳旁风，俞小敏转头询问陆老师：

    “请问学校里有监控吗，我是否可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陆老师听到俞小敏的问题，却十分尴尬：

    “两个小朋友是去户外活动时候发生了争执，当时孩子多，任课老师没有及时发现，等赶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孩子已经倒地在哭，其他小朋友都吓坏了，没人说得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那里又是监控死角。

    俞小敏听到老师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她心里还是没办法相信自己的孩子会无缘无故打人，于是她蹲下身来，视线跟一直沉默的俞钱宝宝齐平，并抚上他的脸颊，让他可以和自己对视：

    “多多，你告诉妈妈，那个小朋友是你打伤的吗？”

    俞钱宝宝最近几天一直争取好好表现就是希望妈妈能知道他是幼儿园最乖的宝宝，是妈妈的骄傲。

    然而今天他惹事还害得妈妈被叫家长了。

    他以前听凯凯说，在学校被叫家长是一件很让人觉得丢脸的事情，他考试考不及格被叫一次后，回家就收到了爸爸的胖揍大礼包。

    俞钱宝宝从出生以来，这个妈妈就从来没有打过他，但他心里也有些害怕，因为昨天俞钱宝宝无意间瞄到张肖慧刷短视频的手机屏幕，正巧看到一个相关视频：

    视频里前段里孩子的家长对孩子幼年时期各种喜爱夸赞，但画面一转，原本温柔的妈妈手里就拿着鸡毛掸子凶神恶煞，原因不过是孩子作业做不出来。

    那个视频几十万个点赞，给俞钱宝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俞钱宝宝当时看到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抖，然而视频后面那个哭泣的女孩居然还给人留下了一句话“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这话宛若魔咒徘徊在俞钱宝宝的心里，叫他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是。”

    俞钱宝宝很想撒谎说那不是他打伤的，但人家身上还有伤呢，他觉得说谎未必可以解决问题。

    但说完他又十分后悔。

    妈妈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调皮孩子再也不爱他了？

    会不会回家也变成那个会打人的魔鬼妈妈？

    俞钱宝宝想要抱住妈妈说自己错了，以后遇到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告诉老师，但他又觉得下次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还是会忍不住还手。

    所以解释的话语在嘴里徘徊一阵，最后还是被俞钱宝宝吞回了肚子。

    然而俞钱宝宝想象中妈妈听到他的话脸色骤变，强制他跟人道歉的事情没有发生。

    她的妈妈，脸上还是温温柔柔，一双眼睛没有对他的职责与恨铁不成钢，反而带着鼓励又询问他：

    “那多多可以告诉妈妈为什么要打人，谁先动的手吗？”

    为什么打人？

    谁先动的手？

    虽然智商过人，但俞钱宝宝到底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有着语言天赋、计算机天赋以及强大学习能力的他，因为接触外界太少，脑海里的知识许多方面还需要完善。

    他只知道打人是不对的，老师也说幼儿园不能打架，而且他还把人打伤了，自己却完好无损，所以之前俞钱宝宝都认为自己闯了大祸，会受到惩罚。

    但妈妈问了，他又觉得也许打人的结果并不是决定一切的，也许起因、经过也十分重要。

    望着妈妈鼓励的眼神，俞钱宝宝最后还是尝试着把事情说的一遍。

    “今天我把妈妈填好的成长手册带回学校，老师翻看后问我怎么没写爸爸一栏，让我今天拿回家叫妈妈补上。我就告诉老师，我没有爸爸。”

    “后来老师好像怕我难受就没问了，也没叫我拿成长手册，可宋曜锋却在背地里说，他妈妈告诉过他，没爸爸的孩子就是野孩子，让其他同学不要跟我这个野孩子一起玩。”

    宋曜锋妈妈原本气势汹汹的，听对面孩子居然有条不紊叙述事情真相，一边惊讶于人家孩子表达能力的同时，一边尴尬又气恼：

    “胡说，我压根没教孩子什么“野孩子”的话，你这个小朋友小小年纪可不能说谎的呀！”

    但说完，宋曜锋妈妈语气又有些虚，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说过给忘记了。

    “我没说谎，如果您没有说过的话，就是宋曜锋同学说谎了，一会儿他的鼻子说不定都会长得像比诺曹那么长。”

    俞钱宝宝看到妈妈挡在他面前，那个凶女人就算想打他也打不到，说话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从大人的裤缝里见到宋曜锋正偷看他，他还故意吓了吓人。

    宋曜锋是听过匹诺曹故事的，他虽然已经快四周岁了，但心里还相信着童话故事，觉得说谎了自己的鼻子真的会变长。

    于是听到俞钱宝宝的威吓，他涨红了脸急急反驳；

    “是我妈妈说的，电视里，有人骂野种……我问妈妈什么是野种……妈妈说的……野孩子，没爸爸要，其他孩子也不喜欢跟那个野种玩！”

    宋曜锋妈妈正在为儿子出头呢，没想到自家蠢儿子居然被人一激就说胡话。

    她当时也许是说过，但你平时做算术也不见得记性这么好，怎么偏偏把这句话给记住了呢！

    宋曜锋妈妈心里那个尴尬啊，但回头看一眼儿子红肿的小脸以及想到他青紫的屁股，宋曜锋妈妈又把那点儿尴尬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算我家孩子说坏话不对，但你也不能打人啊！瞧瞧你把我家小锋打成什么样子，屁股都青紫了说不定还伤到骨头了！”

    陆老师见宋曜锋妈妈瞪圆了眼语气很冲的样子，脸上牵起一个亲和的笑容，打圆场：

    “骨头应该没伤到，孩子刚才好像还没说完，等我了解一下完整的经过，我会秉公处理的，我们先听听孩子怎么说。”

    俞钱宝宝感觉到班主任老师也没有特别怪他的样子，于是接着又开始讲述：

    “当时我听到宋曜锋同学的话很生气，就警告他说要去告诉老师，我其实是吓唬他的，结果他一急就朝我扑过来。然后我情急之下让开，他就被我身后的墙反弹摔倒在地上屁股还正好坐到一块石头，就伤到了。”

    “至于脸上的伤，那确实是我打的，因为他摔倒后不但骂我没爸爸，还说我妈妈。他可以骂我和我爸爸，但我不希望宋曜锋同学骂我妈妈，因为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不可以被骂。”

    俞钱宝宝说话的时候，满脸的认真执拗，仿佛小小的身影为了保卫妈妈可以化作最坚不可摧的盾牌，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单单看他明亮纯真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他说这话绝不是彩虹屁讨好人，而是打心眼里这样想的。

    俞小敏听到俞钱宝宝的真心话，一双眼睛瞬间就酸了，热泪溢满她的眼眶又顺着她的眼角滚落，但她来不及擦就迫不及待紧紧抱住了自家宝宝，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陆老师也被俞钱宝宝对母亲的爱打动了，她想，多好的孩子啊，虽然打人是不对的，但宋曜锋先动的手，俞钱宝宝不扑上去打的话，说不定宋曜锋爬起来得继续揍人，瞧瞧俞钱宝宝的小身板，能经得起宋曜锋同学大身板的攻击吗？

    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一定程度上说，他都是自卫！

    陆老师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让各回各家就算了。然而俞钱宝宝的妈妈抱完孩子后却站起了身拉着自家宝宝说：

    “来，多多，跟宋曜锋同学说声对不起。”

    俞钱宝宝根本不想道歉，因为他还是觉得宋曜锋该打。

    他宁愿被妈妈打一顿，也不想妈妈被骂。

    他刚才没说全是因为怕妈妈听到难受，实际宋曜锋当时骂得可难听，像个垃圾里飞出来的毛苍蝇一般叫人讨厌。

    但俞钱宝宝不肯道歉，他妈妈却朝宋曜锋妈妈低下了头，认真说道：

    “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孩子，他打伤人确实是他不对，宋曜锋同学的医药费我会全部赔付的，到时候您私信我给我个单据就行。”

    俞钱宝宝见不得俞小敏低声下气的样子，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小脸顿时维持不下去了。

    他冲到了俞小敏面前，拉了拉俞小敏的手，然后一双眼睛里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往下掉：

    “妈妈没有错，是我不对，我不该打人还把人脸打肿了的。”

    “咳咳，既然你们都道歉了，那这件事就算了吧，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对面的家长认错态度良好，人家孩子维护起妈妈的样子叫宋曜锋妈妈的心都要被萌化了，她再也凶不出来，莫名其妙内心还挺过意不去。

    于是拉上儿子，她又大度地补充道：

    “医药费就算了，我家儿子看起来好像也没伤到骨头，两三天估计自个儿就能好。”

    然而宋曜锋妈妈没想到，刚才还低声下气跟她道歉的那漂亮妈妈，此刻却伸手拦住了她，身上一改刚才的柔弱，变得强势又冷漠：

    “医药费不需要你们免，但是宋曜锋妈妈，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什么？”

    事情都处理完了，她都息事宁人了，还有什么事情……

    宋曜锋妈妈瞪大了眼，脑袋里还有些懵，却听她身后的儿子扯着她的衣角呐呐出声：

    “妈妈，我也打人了。”只是没打到人打到了自己……哦，还骂人了……

    宋曜锋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想叫他们母子也道歉。

    当事时，宋曜锋妈妈心里就是一句反驳：凭什么啊，她儿子被打成这样对方根本没伤到！

    但她一低头，眼神就望进了一双湿润润纯真明亮的小眼睛里，在那天真清澈的瞳孔注视下，宋曜锋妈妈忽然就觉得世间污浊都不该污染这样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