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节
突然之间,这几名手持黄铜鹰眼一直在警惕观察着的侦察卫全部僵住了。 在一片开阔的洼地地带,他们看到了大片大片冻僵了的尸体。 这数名侦察卫用铜镜的反光,制止了后方马队的前行,在快速行进到长满了荆棘的洼地里时,站在这片尸体的海洋里,这数名侦察卫一时震撼得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们看得出来,这些死去的,身穿薄棉衣的人,都是军人。 龙蛇山脉在这些时日并没有大规模的降雪,所以正常而言,即便是穿着比较轻薄的衣衫,以军人的体质,也不可能大量的冻毙在此处。 眼下一眼望去,死在这里的军人,至少在五千以上,使得这里,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战场。 然而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这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军人在行进到这里时,体力本身就已经到了极限。 数名震撼的龙蛇侦察卫开始分散查检这些尸体和行军的痕迹,他们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一支大莽军队,而且应该还有更多数量的大莽军人行军去了别处。 然而这几名低阶军士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支大莽军队,不远千里送死一般来到这里。 他们不会知道,这支大莽军队事关着林夕和顾云静大将军的一个约定,他们不知道这支大莽军队,来到这龙蛇山脉,不是为了送死,而是要为了活着。 鳌角山的许多洞窟里,都燃起了炭火,熬煮着食物。 湛台浅唐站在鳌角上顶端的塔楼上,眺望着南方。 在损失了两万名大莽军人之后,他带着三万大莽残军,终于回到了鳌角山。 寒冷的空气让他的双鬓染了些白霜,只是一月多的时间,他的眼角,便多了数条皱纹。 …… 林夕也单独站在止戈系山峰里的那一块新生最开始聚集的空地上。 他身穿着学院的黑袍。 他的手臂上,还戴着一圈黑布。 没有人知道他戴着这一圈黑布代表着什么意义,整个云秦也没有这样的习俗,然而没有人会阻止他。 这个学院里,不会再有人会反对他的任何做法。 天空里有淡淡的黄光降落下来。 李五、姜笑依、边凌涵、高亚楠、秦惜月、花寂月在依次降落的两只神木飞鹤上走下。 这些年轻人,也回到了学院,再次重聚在一起。 看到林夕的神色,看到林夕手臂上的那一圈黑布,从神木飞鹤上走下的这些年轻人都是轻轻的颤了颤。 “夏副院长走了?”花寂月出声,轻声问道。 林夕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走的。” 高亚楠等人全部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拥有着无数传奇和荣光的伟人,遮挡着青鸾学院的一把巨伞,然而离开时,却是如此的平静,淡然。 “夏副院长告诉我,他走之后,炼狱山掌教很有可能会进入云秦,今后,便只有靠我们了。” 林夕看着高亚楠和姜笑依等人,平静的轻声说道。 姜笑依的眼角微涩,他抬头看着安静而美丽的学院,在心中想着,如果有人要破坏这样美好的地方,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拼命。 “我们要做什么?”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看着林夕问道。 “张平在炼狱山。” 林夕没有先回答自己这个好朋友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花寂月和秦惜月:“先前我们猜想他是去了大莽……却没有想到他是去了炼狱山这样的地方。” 林夕的眼神让秦惜月的心颤动了一下,花寂月的脸色苍白了一些。 “我们青鸾学院一直在研制一具铠甲,在没有大圣师能够阻止炼狱山掌教的情形下,那具铠甲是夏副院长认为的唯一希望。”林夕轻声道:“但我想或许还有一个希望。” 所有的人都听出了林夕的意思。 这些学院的年轻人,都知道他们接下来便要承担起完成这具铠甲的责任。 只是想到传说中炼狱山掌教的强大,高亚楠等人还没有想到林夕所说的另外一个希望是什么。 “炼狱山的魔变。” 林夕没有停留,说道:“湛台浅唐知道魔变的修行之法,只需炼狱山的魔变药物……如果我能够修成炼狱山的魔变,拥有圣阶的力量,或许便也能够对炼狱山掌教造成威胁。” “我们能够进入炼狱山的潜隐不多……按确切的消息,现在已经只剩下张平一个。” “他是被学院派去执行这项任务的人,按照他先前回报传回的消息,他已经能够接触到炼狱山的最高等级的工坊。” “但距离他上一个回报点已经过了十五天。” 林夕微微的顿了顿,看了一眼高亚楠等人,“虽然没有任何讯息可以证明他的身份暴露,但不管要证实他有没有事情,还是为了这具铠甲,我们都要尽一切可能和他联络。” …… 就在林夕心情有些沉重的想着张平的安危时,张平依旧在那一个地狱里挣扎。 他开始吞吃那些让他看到都觉得呕吐的东西,一次次的往上攀爬。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 他的魂力使得他的手指终于能够在光滑的岩壁上抠出些孔洞,使得他的身体终于能够脱离水面,往上攀爬。 然而这张人脸下的洞窟实在太高。 他一次次的耗尽魂力,耗尽自己的所有力气,爬到高处,却依旧看不到头顶的天光,看不到出口。 他一次次在绝望的嚎叫声中,坠落下来,狠狠的坠落在水面。 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对手,而是这种幽闭的寂寞和绝望。 …… 炼狱山里,那座最高的火山口上方的神殿里。 沐浴在红光里的炼狱山掌教也在等待着。 他等待着从云秦帝国传回来的消息,等待着被他派入天魔狱原的那些炼狱山弟子和奴隶的消息。 这一个冬天,就将过去。 第七百零三章 恐怖 时间太久了。 或者说,在永恒的黑暗里,张平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从一开始的极度恐惧和绝望,到慢慢变得麻木,到变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疯了没有。 他的脑海里出现无数的幻觉,听到各种古怪的声音。 然后又到什么幻觉都没有,什么古怪的声音都没有,耳朵里安静得只剩下他体内鲜血流淌的声音和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地狱里没有思想的鬼魂。 不停的重复着吞吃那些恶心的带虫,填饱肚子、冥想修炼补充魂力、攀爬。 攀爬、掉落、继续攀爬…… 他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随着这一切似乎永无休止的重复,他攀爬得越来越高,他能够攀爬上的高度,已经比最开始他所能攀爬到的最高高度高出了数倍,他的手指更为坚硬,他的魂力已经更为强大,可以轻易的刺透坚硬的山石。 随着这样的重复继续重复。 他距离潭水的高度,已经让他在坠落时,体内的骨头都甚至会不时摔碎几根。 平静柔和的水面能够让修行者的骨骼都震碎,这便说明他所攀爬到的高度的确已经很恐怖。 张平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血肉的撕裂,骨骼的碎裂之后,恢复得都比平时要快许多,他的身体就像一个面团,在每次被拍打,揉捏之后,却是没有留下多少隐伤,反而变得越来越坚韧……因为不能出去,这种日子不停的重复,任何的改变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甚至似乎连受伤时的痛苦都麻木了,都忘记了。 当他的手指甚至不用多少魂力,都能刺入坚硬的岩石里,当他依旧重复着这样的事情的某一天,当他已经精疲力竭,就将再次堕入下方无尽的黑暗地狱里时,他却突然有了感觉。 他的身体猛烈的颤抖起来。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一条条血管都浮现在体表,如同蚯蚓一样游动。 他的头顶上,出现了朦胧的天光。 他以为是幻觉。 然而等到各种情绪开始逐一回到他的身体里时,他确定这是真的天光。 他的面容便变得比炼狱山典籍里记载的魔王还恐怖。 因为你可以想象,当欢喜的笑容、痛苦的哭泣、无比的愤恨、担心又只是泡影的恐惧……等等诸多情绪同时放大,同时释放在一张人的脸上,那人的脸,会变成什么模样。 张平开始魔变。 他的身体在光滑的洞壁上开始膨胀,变大。 他就像变成了记载里真正的魔王。 他朝着头顶上方朦胧的天光,笔直往上开始狂奔。 大片大片的碎石,在他的手掌和脚掌的拍打和蹬踏下掉落,很久才传来水花的响声。 “啊!” 蓦的,他捂住了自己的双目,发出了凄厉的吼叫声。 他的身体在坚硬的石头上狠狠的撞击,弹跳,然而却没有掉落下去。 因为他不再是在笔直往上的洞壁上,而是位于一个椭圆形的巨大空间。 有五条光柱,从这巨大空间的顶部落下。 这五条光柱的光线并不强烈,若是置身在那五条光柱里面,看外面的世界,依旧会是看到一片幽暗。 然而许久没有见过任何光线的张平只是被其中的一条光柱扫中,便已无法承受。 在眼睛被灼烧的痛苦缓缓消退之后,魔变的力量已经开始衰竭的张平努力的睁开有些红肿的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五条光柱,分别从这张巨大人脸的眼瞳、鼻孔、嘴巴里射落。 这使得这张人脸的表情好像在嘲笑着众生。 也让人觉得放佛这张脸后是一个玄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