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节
第一次出海之时,韩漠就在东海花重金聘了四名账房先生,其中这寇正是其中最有能耐之人,所以如今掌管着贸易总行,而其他三名账房先生,如今也都是一国贸易行的掌柜。 寇正自然早就知道韩漠亲临而来,更是知道中原船队大破倭匪,这几日心情都是十分的激动,而且也知道韩漠迟早要过来,一直翘首以盼。 韩漠与关少河缓缓而来,早有人报之寇正,寇正急忙带着几个人一同出迎,韩漠已经含笑上前来,见寇正要拜,急忙扶住,笑道:“这是真正的家里人,难不成还要来这些虚礼?” 第一零六五章 非常老者 寇正呵呵笑起来,又向关少河行礼,这寇正固然是韩漠自己高薪招募的能手,但是这贸易行中,自然也少不了关氏贸易行派来的伙计。 当下将韩漠一行人迎了进去,贸易行内却是宾客如潮,人来人往,铺子内的货物琳琅满目,种类繁多,每一位伙计都是十分热情地向进入贸易行内的任何一名客户耐心讲解,一副热闹景象,比之沿途所过的任何一家铺子都要热闹数倍。 韩漠此来,也不过是随意转一转,看一看贸易行,在后厅落座,品茶吃着瓜果,听着寇正对贸易行的各方面进行了细致的禀报,等到寇正说完,韩漠才笑道:“寇师傅,有你在南洋这边操持,我和关东家都是后顾无忧的。”顿了顿,询问道:“我听说南洋这边对咱们的丝绸很感兴趣?” “正是。”寇正笑道:“我中原丝绸轻柔舒适,在南洋这边买的最是紧俏,而且利润也是最高昂。” 韩漠想了想,又问道:“今日我在南洋城里走了一遭,倒也瞧见了不少人穿上了咱们丝绸制作的衣裳,只不过……!” “五少爷指教!”寇正见韩漠似乎有什么意见,急忙拱手道。 韩漠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寇师傅也该知道,在我中原,丝绸之上偶尔添上些绣纹,便会增色不少,特别是妇人家的衣裙,勾上几针百合玫瑰,不但让衣裳更有色彩,便是穿衣人也会因之而增彩不少……!” 关少河不愧是商业上的高手,立时反应过来,问道:“五少爷说的是绣花?”向寇正问道:“寇师傅,这南洋可有绣坊?” 寇正摇头道:“回关东家话,南洋人倒也不发许多高明的画师和雕工,但是并无绣坊。五少爷的说的不错,这丝绸衣裳若是增些绣花,自然会好看许多,但是从国内送过来的货物,都是成匹丝绸,不好直接绣花在上面……!” 韩漠微微颔首,沉吟片刻,终于笑道:“我这次来南洋,却是给你们带了一位高明的绣花师傅。”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才笑道:“寇师傅,我想让你帮个忙,就在你这贸易行旁边花重金盘下一个大一些的店面,然后开家绣坊,日后你可以对你的那些客人们说,若是希望在丝绸衣服上增加绣花,可以往绣坊去捧场……!” 寇正明白过来,立刻道:“五少爷,这事儿便交给我去办。盘家大一点的店面,只要多花些银子,想必不会困难。” “既然如此,此时便有劳你了。”韩漠起身来:“这事儿你抓紧去办,甚至今日便可去办此事……至于绣花师傅,等到你将绣坊布置妥当,她自然会过来的。”顿了顿,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过后,忽地展颜笑道:“寇师傅,日后绣坊的大小事儿,你就多去照顾……!” 关少河在旁听见,眼角微微跳动,他可不见韩漠带了什么绣花师傅来,可是韩漠却要在南洋开家绣坊,而且如此郑重,几次三番寇正多加照顾,难道……! 在贸易行并没有留多久,寇正也知道韩漠如今地位尊贵,也不敢留在贸易行用饭,陪着饮了几杯茶,韩漠便要离开,寇正急忙相送。 走到前厅,韩漠低声嘱咐寇正一些事儿,尚未出门,却从门外忽地进来一个人,差点与韩漠撞在一起,旁边早有一名南洋卫兵一个步子上前去,伸手推了过去,口中大声呵斥着。 藤原王后派了十多名南洋护卫跟随韩漠,那是嘱咐不可让韩漠受到一根头发的损伤,这些护卫自然谨记在心,如今却有人差点进来撞了南洋王,护卫自然是上前要推开。 只是护卫这一推,那人却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恰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推之间,竟是轻描淡写地躲过了护卫这一推。 那人已经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酒瘾犯了,多多见谅……!”说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汉话。 韩漠已是背负双手后退了一步,打量那人,却见那人穿着短衣短衫,戴着一顶斗笠,左手拿着一支酒葫芦,裤腿儿卷起来,露出有些瘦削的小腿来,活脱脱就是一个汉家农夫的模样。 此时寇正已经上前解释道:“不要动手,这是熟人。”已经笑道:“老无名,前儿个才打了一葫芦酒,今儿个就又没了?你种的那点瓜果卖出去,挣得的银钱都不够你这样喝酒啊!” 那人已经掀起斗笠来,露出一张很平凡的脸庞来,看他露出的头发,甚是苍白,显然是为老者,但是他脸上的皮肤却并没有老人的那种褶子,虽不十分光滑,但却如同三十多岁人一般,而且红光满面,看起来精神十分的健烁。 这老者呵呵一笑,看了韩漠一眼,然后向寇正道:“酒先打上,欠的酒钱回头一准儿还上,绝不欠你一分银子。” 寇正笑道:“老无名,这酒钱好说,你大笔一挥,给我一幅画,欠的酒钱都免了。” 老者嘿嘿一笑,道:“咱老俗夫的画,不值当……!”竟也不顾韩漠一群人,晃晃悠悠走到屋内的酒庄前,将酒葫芦递给了打酒的伙计。 关氏贸易行的店面十分巨大,而且格局甚巧,有近十处柜台,所销售的货物各不相同,而中原的烈酒却又专门设了一个柜台。 从中原而来的酒,大都是燕国的烈酒,这种烈酒在南洋却并不十分紧俏,所以储存量不多,只设了一个极小的柜台。 看那老者轻车熟路,显然是这里的熟客。 那伙计也不急着接酒葫芦,向寇正看过来,见寇正点头,这才结果酒葫芦,进去为老者添上一葫芦酒。 寇正见韩漠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瞧着那老者,忙凑近过去,低声道:“五少爷,这老头儿在我们船队前来南洋之前,便在南洋这边住下,也不知他是如何远涉重洋来到这里。咱们来到南洋之后,瞧他也是中原人,本想让他在店里找个轻松的活计,可是却被他拒绝,他自己种些瓜果,也时常出去打渔,孤身一人,悠闲得很。他自称已经年过七十,可是你瞧他那样子,哪里有七十岁!” 韩漠凝视着那老者,轻声问道:“你说的画画是什么意思?” 寇正忙笑道:“这老家伙种的瓜果一般,打渔的本事也算不得高明,但是却画得一手好画。据说他刚来南洋之时,举目无亲,是一名南洋渔夫帮了他,他后来给那人花了一幅画,亦是叮嘱过那渔夫不要向外传扬。但是后来那幅画却被一名官员看重,花了重金买下,更是问那渔夫是何人所画,那渔夫顶不住,说了真相,人们这才知道是这老家伙所画。只不过后来找到这老家伙,用十倍重金让他再画一幅,他却拿一副鬼画符交差,只说自己根本不会画画……唉,如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那幅价值连城的画儿是不是这老家伙所画。” 便在此时,那老者已经提着酒葫芦走过来,笑呵呵地道:“回头有了银子,我给你送过来……你也该对我客气一些,这种烈酒,南洋人可喝不惯,若不是我们这些人捧场,你这烈酒是卖不出去的……!” 他也不再看众人,哼着小调,十分洒然地缓缓离去。 韩漠望着那老者远去的背影,眉头蹙起来,若有所思,半晌过后,他才豁然问道:“寇师傅,你称他为‘老无名’?” “是啊。”见韩漠神色不对,寇正急忙道:“他自称无名无姓,我们知道他是在糊弄人,但是不好多问,所以称他为‘老无名’!” “老无名……无名……!”韩漠眼眸子里显出震惊之色,肃然问道:“寇师傅,你可知道他住在何处?” 寇正点头道:“这老头儿会下棋,我却也去他的瓜地拜访过两次,与他对弈下棋……五少爷,难道你认识他?” “你带我去!”韩漠立刻道,回头向关少河道:“关兄,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也不多说,扯了寇正便往外追去。 身后护卫见状,急忙跟上,韩漠却已经头也不回地道:“都不必跟来!” 寇正见韩漠神情严肃,知道事关重大,他身体发福,但还是尽力向前追赶,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根本不见那老者的影子。 二人拐了几条街,终于出了城,寇正行出一阵,已经气喘吁吁。 行了大半个时辰,终是到了王城之外一处颇有些偏僻的小村子,稀稀落落几乎人家,寇正领着韩漠到了一处瓜地外,便见到瓜地中间有一间小屋,十分的简陋,在小屋旁边还有葡萄架子,紫色的葡萄生长的极是好看。 只见那老者却已经站在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一支小竹篓,正在采摘葡萄,韩漠瞧见,心中便十分的吃惊,他这一路上与寇正毫不停歇赶来,按理说速度不慢,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怎可能比他们先赶回家中?这个老者果然是不同寻常。 寇正此时已经累得浑身发软,也顾不得其他,上前去在一张竹椅上一屁股坐下,大口喘着粗气,指着老者问道:“你这老东西,难道是飞回来的不成!” 老者呵呵一笑,韩漠二人到来,他似乎毫不惊讶,摘了一竹篓紫葡萄过来,看着韩漠,微笑道:“南洋王,此处简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没有什么好招待,只能以这葡萄招待贵客了!” 第一零六六章 八部归一 韩漠却是深深一礼,肃然道:“南洋王之称,实在愧不敢当,韩漠今日能得见前辈,当真是三生有幸!” 这小屋之前,乃是放了三张很简陋的竹椅,恰好足够三人落座,老者示意韩漠坐下,微笑道:“南洋王客气了。三生有幸之言,实在让老俗夫汗颜,老俗夫此前似乎与南洋王并无交集,今日能得南洋王亲临鄙舍,很是惶恐啊!” 他口中说“惶恐”,却无丝毫惶恐之色。 韩漠笑道:“虽然素未谋面,却是对前辈敬慕许久。” “在下无名之辈,南洋王说笑了!” “无名是无名,无姓却是虚言。”韩漠平静道:“轩辕古姓,可非一般人能够拥有!” 那老者眼中划过一道厉色,但是那厉色瞬间淹没,轻叹道:“南洋王只怕是认错人了。那位轩辕无名,老俗夫当年在中原之时,却也听过他的名姓,碌碌无为之辈而已!” “前辈若是无名之辈,便不会知道轩辕无名这个名字。”韩漠正色道:“只是前辈即说此处已无轩辕无名,那么晚辈不敢反驳,只当确是再无轩辕无名!”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边的寇正睁大眼睛,却是一点也听不明白,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老者打量韩漠一番,忽然笑着指向葡萄道:“南洋王既然来此,不如尝一尝这葡萄!” 韩漠摘了两颗葡萄放入口中,确实颇为可口甘甜。 只是当他吃完两颗葡萄之后,老者却陡然下了逐客令:“老俗夫如此待客,也不算失礼。只是听闻今日海中有大鱼,所以老俗夫想去打几尾鱼下来做下酒菜……所以今日却不能多陪了!” 韩漠笑而不语,寇正见到以五少爷之尊前来你这个破地方,你不毕恭毕敬好生伺候,竟然还要下逐客令,顿时拉下脸来,“老无名,你要干什么?是要赶咱们走吗?那好,要咱们离开也可以,现在便将欠我们的酒钱还回来。”他心算一下,立刻道:“共是六两四钱银子,拿银子,我们走人,否则别说打渔下酒,、便是鱼刺也不让你得到一根……!” 老者叹道:“咱们都老朋友了,说了欠你的酒钱……!” “指导师老朋友还赶我们走?”寇正不等他说完,气不打一处来:“我和南洋王从城里跑这来找你,你一篓葡萄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韩漠抬起手,示意寇正不要多言,向老者拱手道:“前辈,韩漠不才,想向前辈表演一技,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老者叹了口气。 韩漠起身来左右看了看,恰好看到葡萄架子下有一根木棍,上前去拿起木棍,又是向老者深深一礼:“献丑了!” 韩漠长棍点地,猛地向上挑起,本来老者还是一片平静之色,但是韩漠这起手式一亮出来,老者的表情便严肃起来,眼眸子中甚至带着一丝惊讶。 寇正实在闹不清楚,五少爷如此尊贵身份,为何会对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如此敬重,甚至还要表演棍法给他看?心中暗想:“难道五少爷是个喜欢书画之人,听说这老头子会画画,所以这才过来结交,以求一副好画?只是那传说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五少爷今日算是白忙活了。”他虽然并不懂棍法,但是此时却也只能看着,却也觉得韩漠的棍法凌厉无比,而且速度越来越快,那一根简简单单的木棍,到了五少爷的手中,便似乎拥有了雷霆之威。 老者越看越惊讶,他从椅子上缓缓起身,背负双手,只是这一瞬间,他的整个人便似乎改变,虽然依然是那副村夫打扮,但是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势,绝非一名普通老农夫能比。 韩漠的棍法一开始行云流水,但是到了后面,却在某些地方显得有些呆滞,难以完全流畅起来,寇正看不懂,但是那老者却是看的十分清晰,一开始在眼眸子里还显出几分赞赏之色,到得后来,却是抚须轻轻摇头,显得颇有些不满。 他自然不知,韩漠施展的这套八部棍术,前面已经练的得心应手,至少前四部棍术已经悟出了其中的精妙处,能够融会贯通,所以能够施展的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但是到得第五部“犬部棍术”之后,后三部棍术却已经遗失,没有了后三部棍术,棍法自然就显得呆板生硬起来。 等到犬部棍术终,韩漠收势,老者却显出疑惑之色,皱眉问道:“南洋王这一套棍法莫非已经演完?” “韩漠所学,仅至此处!”韩漠恭敬道。 老者沉吟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寇正见他深沉,正要说话,却见韩漠微微摇头,便不敢多说。 许久之后,老者才缓缓上前,伸出手,韩漠立刻将木棍双手奉上,老者接过木棍,淡淡道:“你能够得到这套棍术,你我冥冥之中自有一段缘分。今日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使棍,你若能记住,便是真正的缘分,否则,此棍法便就此失传……!” 他不等韩漠说完,整个人却已经轻灵地飘至瓜地,长棍前点,起手式与韩漠一模一样,韩漠肃然而立,睁大眼睛,知道这或许是此生最大的一次机遇,不敢眨一下眼睛。 比起韩漠的凌厉带有杀意的棍法,老者的棍法却是祥和许多,但是祥和之中所蕴含的劲霸之气,绝不比韩漠少一分。 寇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看着这位七十岁的老头儿游龙般在瓜地轻灵飘忽,甚至难以抓住他的影子,只觉得宛若梦中。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子,怎会有如此高深的棍法? 到得犬部棍法之时,韩漠更是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错过,他到得此处棍法便会呆滞生硬,可是老者却依然十分流畅地演示了下去。 前五部棍术,韩漠本就觉得精妙非凡,但是今日见到老者将后面的棍法一一演练出来,只觉得隐隐夹着气吞山河的风雷之势,那棍法已经远非用精妙来形容,当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震撼。 寇正只见到瓜地里人棍合一,棍影闪闪,人影飘忽,已经分不清哪里是人影,哪里是棍影。 等到老者收棍,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反倒是韩漠头上渗出冷汗来,不知是震惊于棍法的玄妙,还是因为太过集中精力而有所紧张。 老者演完之后,立于瓜地,抬头望天,良久不语,许久之后,却听得“咔嚓”一声响,他手中的木棍竟然断成了两截。 韩漠上前,便要跪倒,老者却已经淡淡道:“萍水相逢,还是不要太过牵扯的好。” 韩漠一愣,随即明白,当年这老者轩辕无名收有两徒,最终却被两个徒弟伤害,他自然对授艺之人十分的冷淡。 “你有五部,是为蛇、虎、蛙、蝠、犬!”老者平静道:“今日所演,乃是龙与象!” “龙?象?”韩漠此时才知道,这后面三部棍术,其中有两部是为“龙部棍术”和“象部棍术”。 只是心中顿时又生疑惑,便算加上龙象两部,却也只是七部,那最后一部又是什么? 老者自然看出韩漠疑虑,缓缓道:“八部棍术最后一部,乃是八部归一!” “八部归一?” “前七部在于势,最后一部在于意!”老者凝视韩漠:“七部可以势相授,而第八部,则无势可授。八部归一,乃是前七部化势为意,合意为一,便是八部归一!” 韩漠只觉得这话大有奥妙,只能慢慢领悟,躬身行礼道:“晚辈记住了。” 老者却不再看韩漠,径自回到小屋之中,等他出来之时,却已经带上了斗笠,腰间挂着酒葫芦,手中却是拿着一本册子,慢慢走到韩漠身边,将册子递给韩漠,平静道:“这是《化心功》,留在我身边已无益处,但是弃之可惜,你若喜欢,尽管习练……或许七十岁之时,也能与我这般种田打鱼……!” 韩漠深知这《化心功》绝非普通之术,甚至要比自己所学的《气经》、《长圣经》甚至是萧怀玉所受的《清平咒》还要玄妙,当即恭恭敬敬拜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