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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昙华和杉钦玉说了会儿话,就来到严凉的神像前,点了三支香,跪在蒲团上。 她敬了香,双手合十仰望神像,容色虔诚道:“城隍爷在上,小女的姐姐生前嫁给刘家的大郎君,别人都说是高攀,姐姐要忍着许多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做人。姐姐吃了很多苦,还死的那样惨,小女愿折寿十年,只希望城隍爷能听见小女的心愿,在那边照拂姐姐……” 曲朝露不由伸出手,想要离昙华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扬着头,生生把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指尖颤抖着仿佛能描摹到曲昙华那张肖似自己的脸,喃喃:“昙华,姐姐很好,姐姐很想你……” 曲昙华从蒲团上站起,和杉钦玉告别。杉钦玉让自己的随从送她回去,两个人都离开了城隍庙。 曲朝露蓦然就再也压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严凉这方收回法术。 岑陌叹了口气,大概是惋惜和故人咫尺天涯,也大概是想到自己自焚而死的种种,低着头不再言语。 曲朝露抬着的指尖落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静静的,她连哭都是无声的。 良久,岑陌将送来的卷簿轻轻放在桌案上,给严凉拱了拱手,无声无息的告退,掩住了殿门。 主殿里再次只剩下曲朝露和严凉两个人,有凉风从窗缝中忽忽的吹进来,凉意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往人心口戳。 曲朝露忍不住抖了一下,有颤意在全身蔓延开来。她突然就拿过一枚青团,塞进口中,狠狠的咀嚼、吞咽,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悲哀和无力感,她拼命的从青团里汲取甜意。 “我和钦玉小时候就认识。”严凉忽然出声,眉眼间笼罩了回忆的神色。 曲朝露泪眼朦胧的看向他,他眸光如雾霭轻轻在曲朝露身上一转,投向了主殿里昏暗空阔的一角,慢慢被回忆的朦胧所浸透。 “钦玉的父亲和我父亲,师出同门,情谊深厚。年少的时候,钦玉常来我家,和我还有大哥一起,舞刀弄剑、鲜衣怒马。” “钦玉也喜欢我母亲做的青团,我们曾经围在一起,捧着青团边吃边笑。钦玉脾气有些乖戾,常说的我大哥火冒三丈,恨不得用筷子戳他。” “那都是母亲还在世时候的事了……” 严凉的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好似一江刚刚消融冰雪的春水:“打从我十五岁那年,大哥和母亲相继离世,钦玉也很少来了。他父亲同样战死沙场,他接了凤翔节度使的位置,和我一样要支撑门楣,支撑百姓们的信仰,用一战一战的胜利去安定他们的心。”他停一停,被回忆笼罩的双眼又泛起晶亮的光泽,“两年前我们打了场大胜仗,我回京面圣。那时候我还意气飞扬,咸祯帝还没有完全被王相那伙人牵着鼻子走。” 曲朝露注视严凉,静静说:“两年前我见过你。” 严凉挑眉,诧异的看她。 “就是你进宫面圣的那次,我去宫里给生病的宫人送药,在宫门口看见了你。” 第16章 美色 曲朝露想着那时候的事,十分无足轻重的一次擦肩,她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官女儿,他是风采奕奕的常胜将军。本是云泥之别,本不会有任何交集,谁知道如今却成了这森森鬼域里并肩坐着、心怀同样愤懑不甘的一双人。 曲朝露这样想着,眸中不禁多了一份空灵与恬静。 “严将军,您知道朝露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吗?我那时想,保家卫国不分男女,反正我也不想当医女,说不定哪天,还能和那位将军一样,也为民族百姓做些大事呢。”她凄婉一笑,“不想,如今我和您坐在一起了。您虽然身死,却依旧在保一方平安,我也依旧一事无成。要是我能和您一起坐镇豫京地府,一起护国庇民,那就好了。” 严凉唇角的笑意渐渐变大,含着点好笑的情绪。她又暗示他自己想当城隍娘娘,明明刚才还为了曲昙华伤心落泪,怎么眼下又进入状态了?莫不是又被阴阳两隔的现实刺激了,更加的充满斗志? 曲朝露对上严凉的眼神,认真道:“严将军,我说的是真心话。” “是吗?”严凉挑了挑眉,冲着曲朝露勾了勾指头,“过来。” 曲朝露朝他身边蹭了蹭,挨到他身侧,两个人贴的很近。 严凉却看着她,眼眸如封镜,严肃无比:“曲朝露,你看看你头顶的匾额,看看那‘护国庇民’四个字。你可知,其实我恨极了这张牌匾。如今的我对于异族来犯无能为力,我根本无法护国庇民。” 曲朝露道:“但您至少是豫京的守护神。” “守护神?”严凉冷笑,语气里带了辛辣的讽刺,“我从来不想当这个城隍,我宁可和容娘一样,当个厉鬼!” 曲朝露被他通身溢出的戾气骇得心中一寒,用手捂了捂胸口,才略略控制住脸上的惧意。 “为什么?”她问。 严凉只低头注视着食盒里的青团。 “为什么宁可做一个厉鬼?”曲朝露抓住严凉的袍角,“严将军,为什么?” 严凉只是冷笑,不动声色。 曲朝露不知怎的,就是想问下去,却忽然察觉到自己离水时间有些长,魂体隐隐不舒服了。 时间快到了,她必须得回鸳鸯湖去,不禁略叹了口气,有些失落,道:“朝露僭越,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