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要是别的纯妃就忍了,可方才贵妃的话实在是往她心口戳刀子。 所以她立刻作色:“贵妃娘娘如何教导臣妾都不要紧,可您这样说臣妾的儿子,臣妾断不能忍!” 高静姝第一次见纯妃不走绿茶路线,不由被她尖锐的语气吓了一跳。 刚想开口,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除了头晕,甚至连嗅觉都格外灵敏起来:纯妃因怀孕已经停了脂粉,但她身上有一种药味,有点像甘草片那种明明带点甜但难吃的要命的药味。 她眼前一片迷蒙,就这样晕了过去。 纯妃:…… 不对啊,是你咒了我的儿子啊,该哭的该晕的是我!贵妃你快起来! 她是真的慌了,贵妃从来不走这种路线啊,自己方才疾言厉色一句,贵妃居然立刻晕了过去。 而且看起来还不似作伪,要不是身后柯姑姑和紫藤两个架的快,贵妃差点滑到椅子下面去。 就算这样,因夏日衣裳极轻薄,贵妃雪白如玉的小臂上,还是带了一道被桌子擦到的红肿。 “贵妃。”六宫嫔妃还在惊讶突变,皇后已经起身离座,两步下了上首的台阶,来到贵妃身边俯身去压她的人中。 “葡萄,拿本宫那瓶薄荷油来。” 葡萄连忙跑进内室去拿,青提都不用皇后再吩咐,转头就去外面吩咐跑的最快的小太监请太医。 因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怀孕,常要请太医,所以长春宫有四个专门负责跑步的太监,皇上还特许过他们不必遵守宫人走路需得体轻巧这样的宫规,所以青提一吩咐完,两个专门跑腿的小太监“嗖嗖”的就不见了。 一个去太医院,一个去九州清晏请皇上。 皇上到的时候,林太医已经到了,倒是夏院正因为年纪大了,跑的慢,跟皇上在长春仙馆的门口撞了个对脸。 他刚跪下请安,皇上就摆手:“赶紧起来进去看看贵妃。” 皇上只听了跑腿的小太监说贵妃在长春仙馆骤然晕厥,不知为何,自然着急。 此时贵妃已经被移到暖阁内,皇后命六宫妃嫔继续坐在正殿候着,谁都不许走,只自己进去看着贵妃。 纯妃捂着肚子,脸都有些发白。 然后难得露出弱势,对娴妃嘉妃求证道:“方才,方才我什么也没说啊,也是因为贵妃娘娘先提起儿子被皇上厌弃这样的怪话,我才反驳了一句……” 嘉妃看她慌了,就无语:这点事就慌了,真是废物。 面上却笑着安慰:“纯妃姐姐别怕,只怕是贵妃娘娘本就不舒服,这才与姐姐说着说着就晕过去了。” 纯妃再看娴妃,娴妃只道:“皇上一会儿便到,若是问起,在座嫔妃皆是有眼睛有耳朵的,我只管将所有的话一一回禀皇上就是。” 纯妃恨得咬牙:必须有个孩子才终身有靠这话,是宫里女人的共识,也常常彼此说起此事。但要是告诉皇上,就变味了——正是贵妃那话了,皇上才是终身依靠,你指望儿子养老,是盼着皇上早早驾崩吗? “娴妃,这事……” 能不能别跟皇上复述她的原话。 皇上就是这时候到的,见六宫嫔妃仍旧坐在外面未散,心里就有数,大约又是女人之间的口舌才导致贵妃晕厥,不然皇后不会留着她们不散。 于是只是将妃嫔们用眼神扫了一圈,就带着夏院正进了内室。 皇后正坐在榻尾,蹙眉焦急地看着脸色发白的贵妃。 林太医年轻些,且从前贵妃一有宣召常是急事,所以极大的锻炼了他的行进速度,此时已然到了长春仙馆。 他到的时候,在人中和额角涂了些龙脑薄荷油的贵妃也已经醒了过来,但仍旧是脸色苍白说头晕的起不来。 林太医忙上前诊脉,只是这手一搭上去,几息后面色就颇为凝重,手一直未离的诊个不停,额头上都见了汗水。 皇后看的更着急了。 恰逢此时皇上进来,皇后便起身请安。 皇上扶起皇后,一挥手,夏院正连忙凑到榻前去。 林太医让开地方,过来跪了给皇上请安,再抬头,就对上了夏太医有些震惊的脸。 高静姝觉得头晕的要命,根本坐不起来。甚至这样睁眼看着皇后宫里挂着的百子千孙帐,上头花团锦簇的热闹图案,就觉得一堆小人在她眼前拉手转圈圈,让她更加恶心起来,晕的像是在坐船。 完了。 她想起昨日吃的菌菇汤,于是闭上眼忍着不舒服开口提供重要病史道:“夏院正,我昨儿喝了菌菇乌鸡汤——大概是毒蘑菇中毒了,现在我眼前都是小人在跳舞。” 皇上闻言一惊,他可是听说过云南那边常有菌子毒死人的。 虽说天下菌菇无数,连最擅长分辨食材的御膳房大师傅也不能尽认识。但皇宫是什么地方,天子所在之地,总不能什么蘑菇都送进来,让皇上当神农氏尝百草吧。 所以宫里的各色菌菇都是千挑万选,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进来任何一棵疑似的毒蘑菇,而且必须经过御膳房的数位太监亲口尝过无碍才能进上。 怎么会有毒蘑菇掺到贵妃的饮食里! 皇上此时立刻阴谋论发作:“李玉,着刘辉宁立刻扣下所有昨日碰过贵妃膳食的宫人。” 夏院正和林太医再对一个眼神,同时道:“皇上,皇上息怒,贵妃娘娘不是吃了毒蘑菇,是有喜了。” 皇上和皇后同时震惊起身。 最惊讶的还是高静姝本人,她立刻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起了一半又一声哀鸣倒回去:“不可能是有喜,我补药都还差两剂没喝完,新配的坐胎药更是还没开始喝呢。” 皇上几乎是两步就迈到了榻前,按住贵妃的肩:“不许再动了。” 然后又回头看两位太医:“可断准了?” 夏太医道:“贵妃娘娘遇喜不足两月,但胎相显得极早,大约也是娘娘素日体虚的缘故,胎气上冲之下,自然头晕目眩。若非如此,臣等也诊不出来这明显的滑脉。” 随着夏院正的话,皇上脸色渐渐从惊漫出喜色,眼睛里湛然泼洒出来的光芒让两位太医都不敢直视。 再问林太医:“真的?” 林太医叩首:“臣诊脉结果与院正大人相同,只是兹事体大,恐臣学艺不精,所以方才不敢说,唯有等院正大人一起扶脉后才放心。” 旁边的紫藤已经眼里全是泪了,偏生林太医又要问她贵妃的月事情况,紫藤只能忍着更咽道;“娘娘素来月事不准,早半月晚半月都是有的,这次确实晚了十多日,只是上月初娘娘还有一日见了一点红,没有大碍吧!” 林太医越发拿得稳了,脸上的笑也遮不住:“无妨无妨,许多女子孕初期,都有少许落红。” 下一秒林太医立刻后悔的想要撞墙。 因为皇上道;“既然你说无妨,朕就将贵妃的胎托付给你了,务必给朕保住一个好好的贵妃和孩子。” 林太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张嘴怎么就这么多话。 夏院正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笨嘴拙舌的好处。 皇后脸上也都是笑,走过来依旧坐在榻尾,看着贵妃:“真是太好了。” 皇上极为欣慰;“让太医留下,皇后跟朕出去问问吧——朕也想知道,贵妃怎么晕过去的。” 见贵妃依旧是一脸震惊,皇上就十分怜惜地轻轻给她掖了掖纱被。其实夏日根本不用被子,皇上也是惊喜的不知该做些什么体贴才好。 皇上刚一出去,紫藤的眼泪就哗哗落了下来,她一头扑倒在床前:“娘娘,呜呜呜,娘娘!” 夏院正满怀同情的看了林太医一眼,准备开溜。 被林太医一把抓住:“院正大人,麻烦您跟微臣一起拟个方子。” 高静姝还觉得头嗡嗡的,半晌后伸出手挡住眼睛:“这毒蘑菇还有致幻的作用呢,这都是做梦罢了。” 夏院正和林太医:…… 且不提里头高静姝如何给自己的心理做建设。 只说帝后二人到了正殿入座后,皇上就一指舒嫔:“你来说,今日发生了什么。”然后又指着魏贵人:“舒嫔若有遗漏,你来补充。” 皇后目光就在魏氏身上微微一凝。 看来魏氏这一年来真是颇为得宠。 舒嫔身份贵重,又无子嗣。在娴妃靠拢皇后后,在主位里只剩下舒嫔一个遗世独立。 皇上点了她也在情理之中。 可让魏贵人补充,就是在低位妃嫔中,最信重魏氏之意了。 确实,魏氏秀美动人,性子柔婉,是皇上会喜欢的类型。 上回侍疾又劳作有功,皇上就先是给了宫室封为常在,后又抬了贵人。 短短两年,从答应到了魏贵人,也是宫女出身爬的最快之人了。 被点名的两人立刻起身应是。 舒嫔还好,她无所谓,看到什么说什么。 但魏贵人可就紧张了:无论如何,她能侍奉皇上,都是当年纯妃伸手帮衬的;但这帮衬,皇后娘娘还心知肚明。 若此时,她不能偏向一下纯妃,纯妃必会恨她忘恩负义,纯妃到底是两个阿哥之母,现在还怀着孩子,她一个小小贵人如何得罪。 可若是偏帮纯妃……不,不行。 魏贵人立刻拿定主意,满宫妃嫔看着呢,皇上出来时眼角眉梢虽没有怒色,但特意问起此事肯定是在意,说不得贵妃在里面告了什么刁状,自己不能帮着纯妃。 舒嫔记性很好,一字不加一字不减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像是一个没得感情的复读机。 主要是她觉得这两个人都事儿多,纯妃向来怀了孕就爱飘起来惹这个惹那个,作为没有孩子的嫔妃之一,舒嫔也烦她那句话。 可贵妃的话也实在重了些,当着众人就敢说阿哥见罪于皇上以至于连累母亲这等话,实在是骇人听闻,怪不得纯妃脸色都变了,声音都气的尖锐起来。 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随皇上定夺吧。 所以舒嫔和盘托出,然后安然道:“臣妾就记得这些。” 魏贵人也不用想帮不帮纯妃之事了,根本没得帮嘛,舒嫔重复的实在太完整了,于是她也屈膝:“一切如舒嫔娘娘所说。” 皇上的目光漫过一众妃嫔,并没有在纯妃身上多停留。竟然也没有就此事再发一言。 反而忽然唇角露出分明笑意:“嘉妃有身孕了?也好。” 也好?嘉妃一怔。 什么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