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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习的山风吹来,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倾听这大山的声音,都觉得自己的这刻的心灵完全放开给了对方,这样无声的交流,胜过了千言万语。 过了好一阵,两人才收拾心情,相视一笑,重新出发。 阿音为了照顾李君阁,没有再追求速度,在这几段风景奇绝的地方,两人一边慢慢向下,一边欣赏风景。 这一段右侧的悬崖景象更加奇特,一道巨大的三角形的裂隙,从独水溪一路向上,一直延伸了一两百米才消失。 就像两片山壁相互斜撑着,露出底下巨大的空洞。 从上往下,能看到洞中的部分景象,只见那崖壁上坑坑洼洼,中间靠上的地方,摆放着很多四方的长木匣子,大小可以躺下一个人。 这些木匣子有些集中摆放在一起,有的离群很远,全都匪夷所思地悬挂在离地千尺的崖壁上,足有一两百具。 阿音神色严肃起来,对李君阁说道:“这里是燕子洞,每到夏天,这里会聚集大量的燕子,也是我们祖先安放陵寝的地方。” 这就是苗人的悬棺了,李君阁读过几本书,按照唐代张鹜《朝野佥载》里的说法:“五溪蛮,父母死,于村外阁其尸三年,尽产为棺,于临江高山半肋凿龛以葬之,自山上悬索大柩,弥高以为至殓……死有棺,而不葬,置之岩穴间,高者绝地千尺,或临大河,不施敝盖。” 摇头说道:“你们苗人古时候的生活真是困苦啊,耗尽家财,也只能造出这样一方棺木而已。” 阿音眼中含起水汽,说道:“古歌里唱到当年祖先战败,一路向西,最后来到这里。他们死后,陪葬里都是马鞍,刀弓,斗笠,行囊,头西脚东,面向东方。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开启了一段新的征程,一段回家的征程而已……” “之所以搁而不葬,是因为他们相信,终有一天,他们的子孙会带着他们的骸骨,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家乡。” 李君阁揽着阿音的肩膀安慰:“我心安处即吾乡,你的先祖们也太执着了。” 阿音低下头来,双手抚胸,轻声呢喃,唱到:“ 牵马拖牛的祖先哟, 蹒蹒地走过了五溪河…… 龙天崖上的青山顶, 坐下了我们的草窝窝…… 引来了清清的洞子水, 烧出了肥肥的向阳坡…… 耕出了满山的梯梯田, 种下了乌亮的金稞稞…… 迎来了新生的幺娃子, 送走了年衰的老噶婆…… 山边的林子里摇马郎, 敞坝的月亮下唱飞歌…… 龙天崖上的青山顶, 坐下了我们的草窝窝…… 牵马拖牛的祖先哟, 蹒蹒地走过了五溪河…… ……” 声音低回婉转,循环往复,在带有回音效应的空谷里环绕,充满了一股神圣安详的宗教韵味。 李君阁想起阿音的先祖们筚路蓝缕,克服重重的艰难险阻,最后在悬天崖上安下新家,用自己的双手,与恶劣的自然环境相抗争,前仆后继,最终找到和大自然完美的相处之道,就此繁衍生息下来。 他们的顽强,他们的执着,他们的智慧,不由得让李君阁肃然起敬。 阿音唱完,抹去眼角的泪花,对李君阁笑道:“我刚刚唱的是《安魂歌》,就是告诉祖先,子孙们现在过得好了,希望他们的灵魂就此安息,不要再为了我们的生存而四处奔忙了。” 李君阁突然觉得有如芒刺在背:“哎哟我们这道溜索,不会惊扰到你家的祖先吧?” 阿音却微微一笑,捏了捏李君阁的手心,说道:“没有哪家先祖,会希望自己的子孙世代受苦受穷。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我们建起这道溜索,在祖先的面前和外界通有无,运物产,让他们看到我们寨子越来越兴旺。祖先们心中只会高兴,一些小小的打扰,相信他们也会一笑置之的。” 说完扭头对着燕子洞高声喊到:“你们放心吧!有我跟二皮在,我们的家乡一定会更好的!” 阵阵回音传来,清朗激越,充满了自信与期盼,仿佛祖先们也在应和:“一定会更好的……会更好的……更好的……” 看着阿音娇俏的小脸上无比自信的神采,李君阁心中充满敬仰。 就连自己,即使在拥有金手指之后,有时也会怀疑自身能力,毕竟要带领一方乡亲致富,与成就自己一个人相比起来,难度大了太多太多。 可这位心思纯净坦荡的女孩,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她相信一定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将家乡拉出贫困,走上富裕的道路。 这样的女孩,值得自己用一辈子去尊敬,去珍爱,去支持。 耙耳朵就耙耳朵,老子耙得心甘情愿,随便你们咋个说! …… 一路向下,又回到了半山林场。 这一趟下来,彼此的心又贴近了许多,两人都感觉不虚此行。 朱朝安过来找俩人,李君阁一见他就说道:“哎呀你不跟我们上去真是太可惜了,这上面风景好得很,路上还能看到阿音她们先祖的悬棺。” 朱朝安连忙摆手,说道:“没你俩公母胆肥,对了,这溜索就算完工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夹川了?” 李君阁说道:“别啊,菜头说葫芦溪那里可以搞一个垂钓中心,你看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