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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孟怀曦第一次收到木簪。 只是第一回 那簪子,可比这粗糙许多。 她那时喝了酒,胆子大,心里又不痛快,是以就爱缠着尧沉闹。 尧沉抱着长剑靠在红柱上,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但怀曦岂是那等容易放弃的人。 亥时的长仪宫很安静。 怀曦打了个酒嗝,扶着小几艰难地站起来,跌跌撞撞朝尧沉那边走。 尧沉脸上带着一块银制面具,遮着大半张脸。月光从罅隙间洒下,流淌在棱角分明的半面脸上,无端端添了几分冷意。 和他这个人一样,是块捂不热的顽石。 怀曦轻咬下唇,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子偏要勉强的执拗。她就站在尧沉跟前儿,手臂一伸直直地撞进他怀里。 尧沉的怀抱和他这个人截然不同。他有一双很温暖很宽厚的臂膀,怀底是雪松与青杉交错的味道,极淡却意外让人安心。 怀曦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鬓边流苏扫在他颈上,有些痒。 长剑坠地。 尧沉手僵着没动。他喉头滚了滚,沉着声警告:“殿下,请自重。” 怀曦却变本加厉,微热的脸颊在他颈边蹭了蹭。 “行行好,你看这偌大个内廷,没一个记得住我今日生辰的人。”她偏了偏头,朝他弯唇,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要是你也不答应,那我得多没脸呀。” 尧沉眼底暗色深了深,却依旧置若罔闻。 他声音里有几分嘲讽,“殿下只需振臂一呼,前来关怀的人怕是得从长仪宫门口排到西山边上去,又岂会差属下这一个献殷勤的?” 怀曦脑袋晕晕乎乎,兼之他语速太快,是以她听得云里雾里,只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什么关怀,什么献殷勤。 怀曦灵光一闪,凑在他耳边:“哥哥,你生气啦?” 尧沉叩在她腰间的手掌紧了紧,竟然低嗯了一声。 怀曦被酒精搅得一团乱的脑子难得清醒了一瞬,她仔细想了想,小说、游戏里攻略对象生气了怎么办? 那当然是亲了! 亲一下不行,那就亲两下,两下不行就三四五六七八下。 怀曦眯起眼睛,思考该从哪里下嘴。 尧沉却叹了一声,抱着她往小几边走。怀曦搂着他的脖颈,难得乖顺。 小几边铺着细软厚实的白狐皮,是尧沉亲手猎下的。案几上则堆着乱七八糟的木料,是怀曦一时兴起非要学木刻时用的。 尧沉把怀曦放在白狐毯上,靠着她坐下,拿起那一堆被毁得差不多的原材料。 怀曦压着他袖子一角,撑着腮帮子盯着他瞧。 她像是闲不住似的,嘴里叨叨念个不停:“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是有姓的。便不说什么世家大族,就是那些平民百姓也都是有名有姓。我们女儿家出嫁前都能有姓有名还有字,凭什么就你一个没有姓。” “一定是你又骗我了。你总是这样,嘴里都没几句真话。”她手肘一松,下巴撑在小几上,眨巴眨巴眼又道,“这样好不好?咱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你我的小字,你说你究竟姓什么。” 尧沉长眉轻挑,嘴角动了动,最后却只道:“别动。” 怀曦哪能干,她抱着尧沉的手臂晃了晃,像是撒娇一般:“我阿爹叫我阿萤,小哥哥你姓什么呀?” 尧沉握着锉刀的手一顿,忍无可忍低头覆上那双喋喋不休的唇。 “……唔。” 怀曦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眼底像是难以置信。 他伸手遮住她的眼,叹息一般:“戚,戚尧沉。” 第二天醒来,怀曦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份生辰礼。 是一支做工粗糙的木簪。 平平无奇的样式,钗头刻着阿萤两个小字。 孟怀曦早记不清他当时说了个什么字,约莫是齐、祁、戚之流的姓。 现在想想,那约莫是他同她说过的,唯一的真话。 只可惜。 阴差阳错之间,孟怀曦到底是没听着。 孟怀曦弯起的唇往下压了压,合上奁盒递与鸳鸯,道:“拿去收好。” * 齐约回宣政殿时,天边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晚间风大,料峭春寒铺面而来。 宣政殿里地龙铺的很足。 小内监跪坐在戚昀身边,手里拿着纱布和伤药。 戚昀半披着外衫,裸露的半臂肩膀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疤,有深有浅,有新有旧。 替他上药的内监显然见怪不怪。 殿内安静极了。 小内监重新替他裹上纱布,方才低着头小心道:“徐太医说陛下的伤口这几日不能沾水,且不宜彻夜操劳。” 一旁站了半天的裴陵用扇骨敲了一下掌心,掀唇没好气道:“你们陛下天生的劳碌命,休息不得。” 小内监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话。 戚昀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淡道:“差事都办完了?在朕这里磨蹭什么。” 裴陵的扇子是用上好的玄铁做骨撑的,扇面用着雪蚕丝,在灯光底下流淌出月华的颜色。 他的扇骨上有一方小小的白虎徽记。 “白虎堂那边倒真没什么事,但——”裴陵死死皱着眉,合掌下压,“那谢不周与臣天生八字不合,跪请陛下给臣换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