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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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练武场里练功,都能听见凌傲雪怒气冲冲的声音:“羽曳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嫌我不够白不够美,你方才为什么要看那个左惊霜!” 羽曳的声音听不清,但八成是温言软语在哄。 凌傲雪依然气未消,怒道:“说得倒是好听,你分明就是嫌弃我,变了心,是不是那些女子比我年轻貌美,你就……” 羽曳持续在哄。 褚浚想不去听,都很难,这么每日吵上两三回,他习武的心境被破坏的一干二净,往常当山弟子最是严谨,然而随着婚期日近,人心越发浮躁,就连褚浚都能听见他们议论今日大小姐又和羽公子吵了几回,褚浚大发了一通雷霆,才让他们重新乖如鹌鹑。 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要变成青城门那种浑人。 还好成亲当日新娘子不用开口,不然估计他们当山派也要成为武林笑柄。 离山城和寻山城里再次人满为患,因为当山派对外宣称此次婚礼,就算没有请柬,世人皆可前来观礼,迎亲队伍一整天会敲锣打鼓从两城中穿过,最后回到当山派。 凌傲雪名声不显,可是凌天啸却是大名鼎鼎,是以不少人都想凑个热闹看看这婚事会有多大,这新郎又长得什么模样。 东风不夜楼也很给当山派面子,提前半个月便开始布置,将两座城妆点的喜气洋洋,挨家挨户送了红灯笼,沿街还挂了红绸,囍字更是随处可见,就连路过城中的人都有不少开始询问这是哪家成亲竟搞得这番大的阵仗,不赶着走的也有不少留下决定观礼完再走。 花焰一进寻山城便感觉到了震惊,以为自己进错了时节——难不成现在竟要过年。 虽然她对婚事了解的比陆承杀多得多,然而因为她爹娘成亲就很简单,他们正义教也没有宴请天下人来观礼的习惯,对于繁琐礼数更是能简便简,她哪里知道成个亲还能搞出这么一番动静来。 当下,花焰便到处询问了一下。 很快,等她到了客栈歇脚时,花焰发现,震惊的不止她一个人。 陆承杀的声音从上方飘来:“……这是在成亲?” 他声音分外困惑。 花焰不由问道:“你们停剑山庄成亲阵仗多大啊?你们应该比当山差不了多少吧!” 陆承杀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前没留意过。” 花焰才想起陆怀天成亲时陆承杀应该还没出生,其他人成亲估计也搞不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就算留意可能也确实不知道。 她正想着,听见陆承杀道:“我们……是不是太简单了?” 花焰只能道:“我们当时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嘛,谁让你那么别扭,给你解毒你还不肯,非要……”她说着说着,倒把自己说脸红了,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可偶尔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又羞赧又恍惚,透着一股不真实感。 当日他们筋疲力尽折腾了三回,虽然知道前途无亮,但也觉得来日方长,不是没有机会,早知道以后会是这样,她睡醒之后说什么也咬牙再来一次了,反正陆承杀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 那头陆承杀仿佛也忆起了什么,沉默了一会。 只是这沉默里难免透出一分旖旎来。 花焰立刻道:“……你在想什么!” 陆承杀迟疑了那么一会,道:“你。” 他倒是很会偷懒省事! 花焰道:“我怎么了!” 陆承杀含糊地补充道:“……和我。” 他的声音似乎比刚才要更低哑一些,听出他语焉不详里的一抹暗示,花焰俏脸微红,再问下去总觉得有点羞耻,但又有一丝不甘。 好可惜,现在也看不见他脸红——他脸一定红了! 然而她又听见陆承杀道:“我……是不是委屈你了?” 很好,都会岔开话题了。 花焰道:“你指哪一桩委屈?” 陆承杀被她噎得语塞了一瞬,但片刻后,他还是道:“虽是权宜,也是成亲,但太简单了……应该有的也都没有……” 他现在今非昔比,了解的多了起来,自然知道当日成亲有多儿戏,也难怪她三番两次说不算数。 可在陆承杀心里那就是真的。 他很想坐实。 花焰听他说,也大概知晓他的意思,她坐到榻上,晃了晃腿,低着头轻声道:“其实有没有也不打紧,反正总归只是个仪式,又不是说越盛大就越靠谱,大部分人许下的誓言还能反悔呢,当日甜言蜜语说着挚爱,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另结新欢了。所以那也并不重要,只要心是真的,就行。” 看着这么盛大的婚礼,说不羡慕是假话。 她连婚服都还没有穿过呢,她娘去世之前有替她备好一整套大红嫁衣,凤冠霞帔首饰都准备好了,虽然不大喜欢羽曳,但她娘也盼着她能风光出嫁,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如今那套嫁衣还被压在箱子底下,不见天日。 也许永无见天日的一天。 虽然她也很想和陆承杀正大光明的成亲,被全天下的人祝福,但明知不可能,就不再去想了。 陆承杀道:“我会补给你的。” 花焰眼眶本有些泛红,当即又忍不住笑道:“你哪来的自信啊!连面都见不着还想着成亲——哦成亲还确实不用见面,但你外公知道了八成会气死。” 陆承杀认真道:“不管多久,我会补给你的。” 花焰眨了眨眼,语气不自觉染了淡淡委屈,道:“又要我等。” 陆承杀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心里却也抽紧了几分,像被什么攥着,有些呼吸不畅,他将手指攥成拳,听见花焰的声音又道:“我等就是啦,又不是等不起。你说好的,要说到做到!” “嗯。”虽然知道她看不到,但陆承杀还是重重点了一下头。 这几日里城中也都是谣言纷纷,花焰易了容混进人群里,竟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过那说话之人很快便打住了。 “你这话要是被凌大小姐听到了,她怕是当场就要发怒了。” “这应该不至于吧,谁都知道那魔教妖女狡诈狠毒无情无心,想来那羽公子当日八成也是被玩弄的,要不是幡然醒悟,他又怎么会脱离魔教?凌大小姐连这都介意?” “别说玩弄过了,据说羽公子现在多看别的女子两眼,凌大小姐都要发作,对他以前的情史更是只字不能提。好在他应当也只是与那妖女有过婚约,并无其他,不然,那可真是……” 花焰凑过去道:“那可真是什么?” “哎,那可真是怕连这亲都没法好好成了。” 花焰心道,那不是正好! 如今羽曳倒是真的焦头烂额,他最初接近的时候,凌傲雪并非如此脾气,她相当冷傲孤僻难以接近,而且浑身是刺,说话尖酸刻薄,但越是这样的女子,臣服起来便越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他很确定,也很有自信。 凌傲雪的确对他无法自拔,整日痴缠着他,他想做什么,她便立刻去求凌天啸,羽曳终于得以把自己的人脉触角探进当山里,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他原本没打算娶她。 不料他被凌傲雪一番设计意外睡了对方。 凌傲雪顶着那张黝黑又粗糙的面庞靠在他怀里问他娶不娶时,羽曳只觉得眼前一黑,心神巨震,拒绝的话无法说出口,表面还得装作心甘情愿。 他若是不娶,只怕凌天啸得知他玷污了自己女儿,当场就会杀了他。 羽曳迫不得已,情势所逼,然而哪知道自从定亲以后,凌傲雪性情大变,对他管手管脚,要求极为严苛,有一点不顺心,便醋劲大发,发作起来蛮不讲理,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好说歹说都难以平息凌傲雪的怒火,只得硬生生受了,他整日忍耐,无处诉苦,凌天啸还让他多担待担待。 他再是长袖善舞惯于忍耐,此刻也有些心生绝望。 羽曳生平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然而在凌傲雪的竭力要求下,婚事已经大操大办起来,所有人都在恭喜他,那些以往对他不假辞色或是面含轻蔑的人也都被迫改了轻慢态度——因为他如今是当山掌门的女婿。 他忙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试图改变所有人的态度,到头来不如这一遭来得简单。 羽曳又觉得自己似乎没做错。 忍一忍,忍一忍罢了。 不过是个武功平平的女子,以后找机会让她出些意外就是了,当然这一桩羽曳一定会做得更加天衣无缝,保证查不出任何纰漏来。 他穿上当山特地为他准备好的大红婚服,揽镜一照,镜中惯穿月白长衫的男子如今一身红衣,那身温吞柔和的气质倒变得有些张扬了,羽曳对着镜子看了一会,觉得这个自己有些陌生,但更合心意。 当初他夺了教主之位之后,曾穿过那身属于教主的紫衣,但后来他需要维持人心,不能拉开太大距离,便又换回了原本的月白衫子。 装的太久,连羽曳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不是对谢应弦经年的嫉恨灼得他心头火痛,他早该穿上这身婚服,娶了另一个他真正想娶的女子,陆承杀被逐出停剑山庄之后,又被陆镇行逼得不再见她,他还想过自己有没有机会,但之后她除了抢他的药材,砸他的店铺,再无多一分的情谊给他。 而现在走到这一步,他确实已经回不了头了。 羽曳正想着,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至极的女声。 “你是当真要娶她?”声音里隐隐带着些哀伤。 他蓦然回头,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那个女子确实就站在他的身后,并非虚幻,她穿着一身绯红绣牡丹的缎裙,鬓边一支朱钗,细链垂至肩头,乌发如云松松挽着,漏下几缕,衬得容颜娇艳如花,连身上的牡丹都硬生生被比下去几分。 她微微蹙着眉,依稀还是当年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女,但当年她面容稍显稚嫩,并没有现在这般如花绽放的明艳美丽。 他许久没有见她,和他曾经料想的一样,她确实出落的越来越美了。 羽曳心思一转,便知道她此时前来不怀好意。 他应该疾言厉色地撵她出去,最为安全,但是人就会有私心,他何曾真的凶过她,羽曳叹了口气,温声道:“你来所为何事?” 左右被凌傲雪知道,也不过是再闹一阵,而且她现在应当在换嫁衣。 她吸了吸鼻子,柔声道:“我好奇来问问,你之前说得情深义重,也不过如此。” 羽曳轻声道:“你来这里很危险,还是早些出去吧。” 她偏了偏头,有些凄婉道:“若我真被抓了,你会救我么?” 羽曳笑了笑,道:“你真的变了不少,你以前不这么会演……傲雪是不是在附近?” 花焰承认,她确实演不过羽曳! 她已经竭力克制自己作呕的情绪,可惜即便再努力,也还是演不出怨恨愤怒被辜负的模样,反倒衬得羽曳气定神闲。 “好吧,我不演了!”花焰当即干脆利落道,“还是换别人吧!” 羽曳愣了愣。 就看见从花焰身后走出来另一个女子,她端得是一副弱柳扶风盈盈可怜的模样,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素手纤纤,一双水眸里却含着极为深重的怨恨,仿佛暗夜里索命的女鬼。 羽曳背脊微寒,预感不妙。 水瑟已经开口,声音柔得似乎能滴水:“羽曳哥哥,被关着的这些日子,我好想你呀,你有没有想我呢?”说着她便一步步朝着羽曳走来,身姿摇曳,“你说要和瑟瑟在一起的,怎么能娶了别的女子?” 羽曳当即躲开她,客气却疏冷道:“姑娘,我并不认识你。” 水瑟双眸含泪道:“羽曳哥哥,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们欢好的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吗?我还记得你右边腹部有一颗小痣,肩膀上也有一颗,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若不是你非要我喝那避子汤,只怕我现在早就有了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