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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路畅通无阻,出城时亦是顺利,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住,高个子撩起车帘,让阿史那云将她押下车,送到庄子里关着去。 苍穹下,满天繁星,间杂喓喓虫鸣,与晚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元瑶打量周围,堂屋里摆放着好几具陈旧棺材,可能是废弃的义庄。 三人一同进入堂屋,阿史那云问那高个子:“阿兄,这小娘子如何处置?” 高个子睨他一眼,“找块干净点的地丢过去,看明日谢晗如何行动。” 阿史那云推着元瑶往里走,顺手扯下一片帷帐铺在地上,“美人儿,今夜要委屈你睡地砖了。” 元瑶对于睡地砖这事儿并无异议,离他们远点儿,总比一直被盯着好。 阿史那云往她嘴里塞了团布,继而回到门口,与那高个子商议接下来的安排,全程用突厥语交流,刻意避着元瑶。 纵然又困又累,她不敢轻易睡过去,看着屋外沉沉夜色,心想,明日,谢晗会来救她吗? 如果谢晗不来,莫非她真的要被这两个突厥男人带走…… 约莫过了子时,乌云蔽月,那两个突厥男人抱刀倚在门边,看样子今晚不打算合眼。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元瑶仅着单薄寝衣,双肩微微发颤。 黑暗中,一双手自身后为她解开腕上的麻绳,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他动作极快,几乎没有动静。 少顷,数支利箭破空而来,谢晗抱着她就地一滚。 门口那两个突厥男人旋即反应过来,立时挥刀格挡,羽箭密织,高个子用身体挡去大半,咬牙道:“阿史那云,带那女人走。” 阿史那云转身回到屋内,看见谢晗抱着那女子,心知他已带人将义庄围住,自己定是逃脱无望,索性一刀挥来,势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谢晗拔刀迎战,因顾及怀里的元瑶,低声与她道:“闭上眼。” 她依言照做,下一刻,温热的液体溅到她脸上,那突厥男人笔直倒了下去,喉咙处往外喷溅鲜血。 谢晗行事干脆利落,居然连杀人都这么快。 元瑶生平第一次亲历这种场面,不敢贸然睁开眼睛,抓住他的袍袖,呜咽着道:“谢使君,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他们还说要把我带去塞外,我不想去塞外……” 谢晗抬手帮她清理脸颊的血迹,“不会,只要你不愿意,任何人都带不走你。” 若说此刻,元瑶心里没有半点波澜,那必定是假的,但她很快给自己浇了一盆凉水,胡思乱想什么呢!要认清定位,她是白月光的替代品。 谢晗脱下氅衣裹住她,将她打横抱出去。 时晔迎上前来,望见他怀里的元瑶,关切地问:“三哥,元昭容没事吧?” “受了点惊吓。”谢晗交待他,“我先带她回去,你留在这里善后。” 直到上了马车,元瑶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谢使君,您的左手……” 谢晗道:“无事。” 元瑶自是不信,轻轻拉过他的左手,揭开衣袖一看,果不其然,刀伤崩裂了。 谢晗没有制止,只静默看着她微微颦眉,眼底流露出的担忧做不了假。 “一定很疼吧?”元瑶小声道,“我忘记了你还有伤在身,抱歉呀。” 谢晗微微一笑,“臣无事,娘娘无需自责。” 他忽然换了称呼,元瑶也不在意,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处,“怎么会没事呢,这么长一道口子。谢使君你也是□□凡胎,以后受了伤,不要再忍着装作无事了。” 过去的十年里,似乎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月光透过竹帘罅隙渗进来,她的容色越发玉曜,他忽然想起方才帮她擦拭血迹时,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袂,委屈地向自己控诉突厥人的恶行,竟意外有几分可爱。 不经意间,一缕发自她肩头坠下,落入他的掌心,谢晗缓缓收拢五指,没教她发觉。 回到别院,谢晗先将元瑶送回房中,再让时晔请郎中过来,帮他重新清理缝合伤口。 翌日,谢晗惩处昨夜在主院值守的兵士,每人杖笞二十军棍,严令不得再出现此等意外。 元瑶并无大碍,只是手脚关节处受了点擦伤,郎中开了活血化瘀的药酒,要她每日早晚搽药酒揉按。 那夜风波过后,谢晗便又和之前一样,每夜过来探望,但从不留宿。 元瑶摸不清楚他的想法,大约,谢晗对她的兴趣还不是很浓。 淮州行宫,一间明亮的书斋内。 元欢揩去脸上的汗,提笔的腕子微微发颤,云珠摇着团扇为她祛除暑热,心疼地道:“二姑娘,抄完了就歇一歇吧。” 三天前,负责管教她的掌事姑姑传话,太后听说元家家主生前乃是北地有名的大儒,素擅书道,故想请元二姑娘抄写十卷经文为太后贺寿。 元欢的字是元瑶手把手教的,胜过寻常女子,但远不及其父的造诣。太后发了话,元欢只能接下,不眠不休誊抄十卷经文,好赶在明日送去蓬莱殿作为贺礼。 云珠轻轻揉按那双小手,帮她纾解疲累,元欢问:“云珠姐姐,你打听到我阿姐去哪了么?” “奴婢打听到了。”云珠顾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轻声道,“姑娘被陛下送到一座别院养病去了,至于是什么病,谁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