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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船是我和娘亲亲自摆的花儿,”小丫头又接过话邀请她,“姐姐去坐坐罢,只消五文钱。” “旁人家的船少说十文呢。” 两个小孩儿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令约直愣,偏头问郁欢:“不若坐船下去?” 郁欢点头应下,两个小孩儿当即笑出一排白牙,蹦蹦跳跳领她们到牌楼外不远处的游船码头上。 码头前泊了许多大小不一、式样不齐的画舫,一眼望去,只一艘格外打眼,悬挂其上的花灯多不胜数,最是豪华,画舫外挂两面旌旗,皆写“方”字,毫无疑问正是方家的船只。 近年来宛阳在宛水上的船只生意几乎全教方家揽去料理,造船也多,画舫打得精致自不在话下,令约往船上多瞥一眼却不是为这个,而是因为听见船头两人谈话。 “六儿?”问话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妪,“你娘亲病可好些了?” “托阿嬷的福,安好不少。”回话的少年操着南方口音,个头瘦矮,正是此前到云水斋寄卖的小兄弟。 “你兄长怎放你一人出来?你这身板儿怎划得动船?”老妇人的口吻几多怜悯。 “有劳阿嬷挂念,我兄长教几位兄台请去吃茶了,我一人也行,”六儿说着笑道,“是方公子心肠好,不然这活儿也轮不到我头上。” “是是,咱们宛阳再没几个比他心肠好的了。”老妪与有荣焉道。 一旁有上船的听去,跟着笑句:“可比那些个姓霍的强,休想他们帮人一分,”话罢问六儿,“这船可有男子去处?” “客官左侧请。” …… 令约听到这里才收回目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停了步伐,身旁一个两个都盯着她瞧。 “姐姐在看甚么?”小丫头举着仅剩一颗山楂的糖葫芦问她。 “唔,没甚么。”她支吾句,干巴巴转移话端,“你家的船是哪艘?” 小姑娘张望下,伸手一指。 “……”两个少女都噎了噎。 难怪只收五文钱呢,别人家的画舫再怎么简陋好歹也是画舫,唯独她家一顶双篷小木船停在那儿,突兀得很。 不过船外的确绑了几朵大茶花,两人相视一眼,还是随他们过去。 船家是两个小孩儿的爹娘,见她们来,船妇笑吟吟迎来船头,边将两个小孩儿打发去船尾:“可算来人,二位姑娘篷里坐。” 木船的船篷是方方正正的平顶,两侧的竹帘卷起,以便船客赏两岸灯景,前后却垂着桃木制的珠帘,隔绝两篷视线,篷顶中央悬着盏梅兰竹菊四方花灯,灯旁又别两枝山茶,倒别有番意趣。 两个少女进篷后各坐一侧,狭窄的船篷中横一小几,几上一碟核桃肉和瓜子。 似乎并没有很差,总比一路走下去要好。 “客满起程咯——”船夫在船尾吼了嗓,一桨荡出码头,周遭画舫渐远,河底的灯影月光粼粼皴皴。 令约收回眼,摘下面具,缓声与郁欢抱怨句:“总算能摘了。” 说完胳膊往小几上一枕,下巴支了上去,懒洋洋的吁一口气。 郁欢也取下猴儿面具,伸手掂了掂她的,无意提了句:“这面具又丑又沉,分明是男人家戴的,你怎的买它来?” 窗悠悠荡着,某人有些心虚,含糊道:“是它自己寻上我的。” 郁欢当她在顽笑,也往前倾了倾身,两手托腮,静静凝视伏在几上的少女。 少女脸庞白皙光滑,暧暧灯火下,竟像块上好的羊脂玉,教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即便郁欢已见过她无数回,可还是会感到意外,意外她这位姐姐会变得这样好看。 郁欢沉默良久,忽而唤她声:“姐姐。” “嗯。” “他们都说方琦是极好的,你为何不待见他?”她虽然鲜少出门,可那些街巷碎言还是会传来耳朵里,也就姑姑一家住在竹坞听得少。 令约闻言,埋在臂间的脑袋微微动了动,但不是转头看她,而是怔怔望向桃木珠帘外。 木舟晃晃悠悠,桃木珠帘也被带得晃来荡去,偶尔碰撞缠绕一处,透过珠帘,她看见霍沉从船尾的篷里出来。 两岸灯火落在船上,他安稳立在两篷间,浅色衣裳顶着月光,出尘之至。 怎么丝毫不像个商人?她纳罕腹诽,须臾转过念想。 不对,他怎会在这里…… 一些不易捕捉的念头闪过,元夕夜仿若一晃成了夏夜,有些热。 她蓦地坐直身板,双手扒在桌沿,依旧歪头看篷外,郁欢教她吓了跳,同样转头看去。 “噫?”郁欢发出细微的一声。 帘外人见被发现,别过头低咳声,回首正要开口,篷帘蓦地教人伸手撩开。 少女没踏出船篷,只扶立在船阑边仰脸看他,眸间盛满月光,惊讶疑惑之意不言而喻。 霍沉耳根子微微热,垂眼瞥了瞥粼粼的河面,佯装不经意地将背在身后的东西露到面上来。 两串被包好的糖葫芦。 令约呆滞片刻,旋即想到方才两个小孩儿手里捏着的糖葫芦,脑海里晃过的念想越发笃定:霍沉是有意招她来的。 可他疯了不成,她还领着阿欢呢。 不对,就算只她一人,他也不该这样破格,这像什么话? 不对不对,不是该想……他为何这样放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