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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时分,霍沉又不紧不慢地接着刚才的话说起来,仿佛不曾听到霍远和云飞这遭话,兀自道:“孩儿自鹿灵到岭南结识了不少大夫,想也懂些医理,父亲事事萎靡,口又发酸,恐是纵欲肆情过度才如此,不妨教鲍管事请位大夫来瞧瞧。” “咳咳咳咳——”霍洋闻言猛地呛了口茶,殊觉失礼,忙面红耳赤道,“孩儿失礼,父亲莫怪。” 霍涛也变了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如鲠在喉地从霍沉身上挪开眼,低头尝了口茶,确信并未泛酸后脸色又阴鸷起来。 唯独霍远没听见似的,单用拇指与食指掂起个空茶盅,悬到半空。 白瓷茶盅微微颤着,即便是坐在堂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手也发颤,确乎是纵情过度的,但从没有人如此明晃晃地说出来。 霍远等它颤了会儿,开口问霍沉:“冬日里就该及冠了罢?可成亲了?” 正问着,一个小厮打帘进屋,提着壶温酒送来跟前,霍远像是忘了霍沉还未答他的事,自斟一杯悠悠饮下肚。 堂上归于宁静,鲍聪见状,眉心微皱,正考虑早些传午膳时,居然听平日那位总不开口的大少爷问起话来…… 问的不是旁人,正是霍沉。 问话时声音极低,却让霍沉难得愣上一愣,反问声:“大哥说什么?” 霍洋被他看得略微慌乱,但还是又问一遍:“我是问,三弟在清溪坞住得如何……可认得贺家姐弟?” 此情此景下,莫名提及贺家姐弟,不免古怪又不合时宜,但人人都听得出,后一句才是他想问的。 霍沉似笑非笑:“认是认得,大哥缘何问起他们?” 霍洋话语卡住,飞快瞄了眼堂上饮酒的霍远,耳根赤红解释道:“贺姑娘曾救我一命,但近来听闻她教甚么麻烦事缠上,遂问问三弟……” 这般说来,连云飞也瞧出他抱的什么心思,又何况他人。 霍沉不禁莞尔,又似带着调诮:“大哥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瞧,我一个外人关心这些做甚?” 霍洋落得个难堪,憋红脸面看向父亲,后者却满心满眼都是酒,浑似与他们不在一处,才然提起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第14章 瘦梅树 鲍聪为霍沉回来这趟特地安排好了家宴,只可惜不等开筵霍沉就离了霍府。 与他们共处一室已是各自无趣,再同席饮食,也不知云飞还吃得下吃不下。 缘着这个,鲍聪送他们出府时好一番无奈叹惋。雪尚下着,不过已有转小之势,鲍聪看着巷里停的马车,几度欲言又止,也不知霍沉是真没瞧见,还是装作没见着,直接与他告辞,鲍聪唯有止言。 果然,一上马车云飞就耷拉下脸色,胳膊支在小方几上,枕着半边脸不说话。 “无趣了?” “是,也不是……” 云飞坐端,见霍沉慢慢取出袖中的小手炉,想了会子,不禁说出他觉得诡异的地方:“为何他们瞧着也不似一家人,好不生分。” 他虽娘亲去得早,可他家中有父亲、有两个兄长,他们又随骆叔一家同住,不论是与骆叔骆婶,还是与三哥阿捷,都很和睦要好,不是一家,却胜似一家。 恁的他们霍家这样生分…… 霍沉貌似也想了想,而后淡淡答:“偶然罢了。” “什么偶然?”云飞疑惑,却换来霍沉的一声揶揄。 “再这样操心,怎么当云飞大侠?” “云飞大侠”本是云飞小时自封的名头,后被人捡来做了诨名儿,不时这么叫他声,能臊得他一听就熄声。 然而这回没静许久,不多时他又止不住好奇地问起其他话来:“方才那个霍洋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儿问起贺姐姐?” 提起这事,霍沉叠起双手,右手食指轻敲着左手手背。 霍远前脚刚问了他成亲与否的话,霍洋后脚便提起贺家姑娘,弦外之音任谁都能猜出,无非是等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母亲早逝,父亲又从不管顾,在家中不少教李氏与霍涛欺慢,故而性子越发唯诺,方才在堂上,想是见父亲竟关心起三弟的婚事,遂一大胆也拐弯抹角地提了出来,孰料霍远那时又慊足喝起酒来,全然不听堂上的事。 至于说的那些话里,好似也有几处可玩味的。 贺姑娘曾救过他一命?什么事能让她救下他?再来,她会教什么麻烦事缠上? 霍沉不由想起昨日在院中听到的话,那位不知打哪儿来的姑娘扬着嗓子说的,好似是方琦还要来竹坞提亲? 都教人家姑娘打了,怎还这样厚颜? “三哥?”云飞久等不到他说话,叫他声。 思绪教小少年打断,霍沉懒洋洋抬眉,只听云飞继续道:“嗐,你不说我也省得,他一准是喜欢贺姐姐,诗说‘美人一何丽,颜若芙蓉花’,我认得了贺姐姐才知这句是甚么意思,他必定是喜欢她的,更何况,贺姐姐还救了他,心地是极好的……” 云飞忽然啰唆个不停,霍沉听着倒也不厌烦,只是越往后听越觉不对,打断他,问道:“后头这些话谁同你说的?” “诶?你如何听出不是我说的了?”云飞惊喜问他,边解释,“后头这些是昨儿二哥说与我的,他还夸我眼界变高来。” 霍沉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