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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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家六小子每天都推着水车去黄河边儿上买大鱼,只要活的,回来就投进水池继续放养,以备贵人们能吃上鲜活的鱼。 “今儿风大,下水捕鱼的人少呢,爹。” 老六笑嘻嘻地说着,上了台阶,到了旷寒四的跟前儿,不用担心邻居家在街头玩耍的孩子听见了,这才小声道:“皇帝急急还京了,赵元楷那里不大好了,说是因受天子责斥,惶恐大病,听说就要不活了。” 旷寒四皱了皱眉头,转身回院子,六小子随即跟上。 旷寒四道:“儿子造了他爹的反,这皇帝心里不好过啊。殿下还在太原,一旦收到消息,少不得也会有所行动,如果那齐王争气,只消乱上半年,殿下这里说不定就得动了,告诉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得准备了。” “是!” 老六虽沉得住气,但脸上还是泛起了些激动的红晕。 他们都是孤儿,被旷寒四收养的孤儿,于是也就从小被灌输了效忠于千叶殿下,努力光复大隋的信念。但这信念,一直显得太过遥远和渺茫,眼下似乎有了盼头,他当然开心。 旷寒四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如此神情,不禁微微一笑:“人心可用啊!” 旷寒四是隋宫侍卫,当年跟着墨白焰,一起掩护小公主逃出去的人,战乱中逃散了,他就领了一班兄弟,占山为王。在那反王处处的年代,他那一小股山匪势力,根本不引人注目。 直到墨白焰再度找到他,他就摇身一变,成了蒲州城中的一个百姓。后来陆续“生了”好多子民。他是个忠臣,而且很崇拜隋帝杨广,他一直希望能重现大隋盛世。 先帝不是昏君,隋末大乱也不是因为民不聊生,旷寒四很清楚,在他看来,可以称得上是千古一帝的,之前有始皇帝和汉武帝,之后便是他的陛下,大隋皇帝杨广。 文治上,陛下迁都洛阳,开凿大运河,首创了科举制,武功上,硕果累累,开拓林邑、驯服契丹、征讨琉球、震服伊吾、占领吐谷浑、三征高句丽。政治上开发西域、精简机构、改革吏治…… 可惜了,陛下就是操之过急了,一个科举,一个改革吏治,都是削弱门阀士族,增加寒门子弟的参议政事的举动,那些混账不敢硬撼天威,便一直隐忍,等待。 等到天灾不断的时候,便利用他们依旧掌握着大部分的官方势力,上下其手,瞒上欺下,明明各地粮仓中粮储极厚,偏是阳奉阴违,阻碍赈灾,再加上三征高句丽不顺,遭遇军事挫折。 于是,那些喂不饱的狼崽子们阴谋得逞了,只可惜这把火玩的有点大,当火势潦原之际,放火的人有很多也没跑出来,陪着被葬送掉的大隋王朝一起完蛋了。 旷寒四相信,只要汲取了教训,重建的大隋王朝必能一直辉煌下去。 “殿下叫咱们看着的那个姓苏的,是有大用的,唐皇回京,殿下必然也要去的,介时说不得就会带他走,去告诉老三,好生看顾着。” 旷寒四振奋地吩咐了一句,然后看着实则是他手下的兵,但实际上确实是当儿子养大的六小子匆匆离去。 关押苏有道的所在,就在那养了数千尾黄河大鲤鱼的池子边儿上。深秋了,草已枯黄,但仍有不少的草还带着绿意,只是产色浅了。羊儿一头头地在草地上蹒跚着,自顾地跟着草,当然是先挑那仍然嫩着的。 池边那几处棚子,是放鱼饲料和储备冬草的所在,但没有人知道的是,下边有个地窖。一心扶保太子李承乾,想着有朝一日做帝师,一逞平生报负的苏有道,此刻就从那地窖中顶开了盖子,滚了出来。 他本是被绑在一根柱子上的,身子被绑在柱子上,双手和双脚又另外加了牛皮筋,绑得紧紧的,但是用了七八天的功夫,这柱子上的绳索还是被他给磨断了。 可双手双脚还是绑着,他又已失去了武功,这等情形下,他想爬上那狭窄的木梯到上面来,依旧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可他居然还是成功了。 一俟滚到地上来,他就瘫在那里,呼呼地喘气,全身的气力都被耗光了。 许久许久,苏有道才恢复了些气力,目光徐徐扫过棚子,就看到了棚边放着的几件农具,其中有把锄头。 钥头并不锋利,但……他已经做成了两件不可能的事情,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是他不可能办得到的? 他深深吸一口气,用很难看的姿势滚过去,又像虫子一样蠕动着身子,把绑在身后的双手靠在了锄头的刃上,开始有力地摩擦起来。 他在齐州放的那把火,差不多就该烧起来了吧,他得回去主持大局,太子殿下若离了他,天知道会不会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这个时候,不能够少了他这个放火的人! 第512章 悟 手腕的牛筋磨断了,手腕一点都没有伤到。只是为了固定锄头,苏有道用后背紧紧抵着锄头的柄,在后背上烙下一道深深的木柄印。 每天会有两次有人来送饭,中间会有两次巡视检查,这是每天固定不变的巡视,苏有道早已熟记在心,所以他记得住间隔的时间,他知道在这些间隔期间,他是来得及磨断腕上牛筋的。 手上的牛筋磨断,再弄断脚上的就更容易些,脚下的牛筋捆得太紧,已经勒破了足踝,但苏有道只是轻轻地蹙眉,然后稳稳地把牛筋磨断,他把两截磨断的牛筋抛在地上,就像晚上就寝前脱掉的衣服,还摆放的很整齐。 然后,他就拉开棚屋的门,走了出去。 深深地吸一口气,迎着阳光,慢慢放开了适应了光线刺激的眼睛,恍惚间,他想起了十多年前,似乎回到了那个充满杀戮的时间,他的武功,就是在那一次生死搏杀中失去的。 然后,他隐约看到了什么,便冷静地回过身,弯下腰,捡起了一截稻梁秆儿。 旷雀儿挎着篮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赶向棚屋。 那棚屋下边的地窖里,藏着一个人,据说是太子的谋士。 雀儿今年十七岁,身段窈窕,模样儿清秀,从前年开始,就已陆续有媒人登门了,不过旷寒四旷老爹总说闺女还小,二十之前不考虑让她嫁人。 “还不是指望着多养闺女几年给他赚钱?那闺女勤快呢,一点都不比男子汉弱。”媒人们悻悻离去的时候,总是这般不怀好意的腹诽着。 十七岁的雀儿在当今这个早婚的年代,确实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嗯……马上就要迈进老姑娘的行列。不出所料的话,也许明后年老爹就会给她成亲,但她的丈夫,一定是自己人,是殿下的人。 她是死士,她的男人一定也是,而他们的孩子,将来也必须是殿下的人。 不过,雀儿一直没有找到一个中意的男人。 之前有一回去长安办事,老爹带她去过灞上,灞上有户人家,家里有十几个年轻人,和她一样出身贫寒的孤儿。他们中不泛人才,能文能武,年轻健壮,不过雀儿没有喜欢的。 老爹旷寒四不是她的亲爹,却是她的师父、养父兼上司,对她最为疼爱,老爹说明年要去洛阳一趟,那边也有他们的人,到时候可以让她再去相相看。如果她还是没有自己中意的人,那十有八九就是老爹来替她选择了。 自从负责了苏有道的看护和饮食,雀儿忽然觉得心里似乎悄悄住进了一个人,虽然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苏有道的成熟、稳重和有风度的谈吐,和她的“兄弟”们还有灞上的那些年轻人截然不同。他们是有活力的、充满朝气的,可在雀儿看来,却总觉有点幼稚。 雀儿不是那种天真烂漫、不知世情疾苦的女孩,大抵从小承担较多,责任较重的女子,对她们有吸引力的异性,就不是那种血气方刚、荷尔蒙满腔,整天似乎都有发泄不完的精力的男子。 她们需要一个比她们更能看明白这个世界的人,一个经验、阅历、智慧都在其上的成熟的人,那才让她们觉得心里踏实,有安全感。 苏有道每次都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被取下塞在口里的东西。但他从未有一点狼狈的感觉,哪怕是被捆在那里,嘴里也塞了东西,撑得脸颊变形时,他的风度也无懈可击。 取下塞嘴的东西时,他会说些话,恰到好处的话,叫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