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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恕离家出走,只可能是来萧家。 可萧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明恕不知道哥哥为了他已经两天没去上学,他自认为选择了一条温玥和明豪锋无法将他半途堵截的路,绕了个弯子,直到第三天才从县城坐一辆中巴回到长大的城市。 艳阳刺眼,下车时他狠狠呼吸了一口熟悉的空气,心潮澎湃,甚至有点想哭。 这两天他其实也很害怕,他搭了好几班长途客车,在充斥着各种小贩、黑司机的车站走来走去,住的是窗户都没有封严实的招待所,前台问他怎么是一个人,他装腔作势地喊:“打工!” 现在终于回家了,他迫不及待要去找哥哥,中途实在太饿,才进肯德基买了个汉堡,顺道给哥哥也买了一个。 可是到了一中,才知道哥哥已经几天没来了。 “你这狗东西!”程粤因为夏柊的事,和萧遇安这一年多以来就没怎么说话,但也听说明恕丢了,萧遇安到处找人。 此时看到明恕傻不愣登地提着个肯德基口袋站在教室门口,就气不打一处来,拽着人手臂就往外面拖,“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你哥急成啥样了?后天就高考,你想害他落榜是不是?” 明恕被吼懵了,满脑子都是落榜。 程粤生怕一放手人又跑了,抓着没放,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给萧遇安打电话。 萧家明家的大人都在托人找明恕,萧遇安看到是程粤的电话,一时有些意外,但到底还是接了。 “你家那个不省心的在你教室门口。”程粤语气里全是不耐烦,“我给你逮着,你马上过来。” 直到萧遇安赶到,明恕还在发抖,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 他自责得眼眶都红了,眼泪就挂在眼角。 他以为小学放假之后,就没有机会逃回来了,不逃回来就见不到哥哥。他以为自己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既不会被抓到,又不用让哥哥担心。 但他都在搞什么?这么关键的时期,哥哥竟然在到处找他。 一年半没有见了,他好想哥哥啊,视野模糊一片,是一块一块降下的水纹,哥哥从走廊的另一头跑来,哥哥又长高了,头发比去年寒假时更短。 他抽泣得不能自已,本该冲过去抱住哥哥,却生生退了一步。 我害了哥哥——他心里这么想着,我不懂事,我又做了错事。 从小,家里人跟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这里错了,哪里不对,这一年多和温玥生活在一起,温玥的态度也时常让他觉得自己又犯了错。 他下意识就觉得自己错了,没有脸面对哥哥。 他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说:“哥哥,我回来了,哥哥。” 却没想到下一瞬,哥哥蹲下来,牢牢将他抱住,那么用力,几乎按得他无法呼吸。 一中是高考考点,教学楼正在清场,这时走廊里的人已经不多了,萧遇安紧紧抱着明恕,半天没说一句话。 程粤站在一旁看着。他人高马大的,在高三是出了名的扛把子,有他站在这儿,即便有人想围观,也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些探寻的视线都消失了,他啧了声,这才转身下楼。 明恕瞪大双眼,眼泪打着转,还是掉了下来,划过脸庞,浸在哥哥的肩头。视野终于又清晰了,他试探着抓住哥哥的校服,用力得拳头发抖。 哥哥的心跳撞在他的胸膛上,哥哥的呼吸近在咫尺,哥哥的汗水贴着他的手臂,像火一样。 “哥哥。”他终于喊了出来,“哥——” 这两天大约是萧遇安十八年来最慌乱的两天,明恕不见了,萧、明两家都找不着人,明恕才六年级,一个人能上哪里去? 两地的各个汽车站、火车站,他们都去找了,没有明恕的影子。他和明家一样,也认为明恕离家出走肯定是来找他,但明恕一直没有出现,最可能的情况就是——明恕在路上出了事,比如被人贩子拐走。 温玥和明豪锋都来了,两人皆是追悔莫及的样子,一个说今后再也不逼着明恕做不喜欢的事,一个说明恕想留在这边就留在这边,只要平安回来就好。 他才隐约知道,明恕在信中说的很多都不是实话,小孩儿在远离他的地方过得很辛苦,只是因为不想让他记挂,而只告诉他好的方面。 明恕还是当年那个被他捡到的小孩,敏 感而纤细,会一个人躲起来琢磨很多。 后悔的不止明恕的父母,还有他。 这两天他不断在焦急中想,去年他如果不顾及那些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强横一点站在明豪锋面前就好了。 接到程粤的电话,他飞快赶来,看见明恕好端端地站在走廊上,红着一双眼轻轻叫他哥哥,眼前的景象仿佛陡然翻转,不再是教室,而是多年前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明恕看向他的眼神从来没有改变过,仿佛他是希望,是光明,是火焰,是一切。 那一刻,他只想抱住明恕,告诉这个吃过很多苦的小孩儿,不怕,哥哥来了。 只是感情时常超越言语,体温、眼泪、哽咽……它们让言语变得苍白,不再重要。 他牵着明恕回家,在那条他们走过无数次的路上。他给明恕买了炸肉串——明天小贩就不允许在这里摆摊了。他还给明恕买了奶茶,这种糖精兑的饮料,以前他几乎不允许明恕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