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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豪锋说:“夏家的小子说你们在那儿。” 明恕咬着后槽牙,低头,睫毛藏住了眼底的晦暗。 从这天起,日子似乎变得不同。明豪锋不再关着明恕,但还是不让他去萧家,也绝口不提萧家的人,仿佛那儿是个什么魔窟。 温玥带他去商场,挑了好几套新衣,还带他去豪华的餐厅,问他开不开心。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开心。 市里的餐厅、商场他都去过,哥哥的妈妈每次回来,就带他们几个去,那时他拉着哥哥的手,才是真的开心。 温玥满以为小孩儿都是好哄的,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天,怎么也该有个成效,明恕却一个笑脸都没有给过她。 她并不是真正慈爱的母亲,几天下来身心俱疲。 明恕正好一个人溜出去。 萧家大门紧闭,大概是走亲戚去了。明恕骑了辆车,离开大院,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转悠。 骑过一个角落,接下去就是一段缓坡。他本来不打算下坡,但忽然看见夏柊就在坡底。 噩梦,咖啡馆,哥,告状……一块块细小却锋利的碎片从他心底划过,割开了一块坚硬的膈膜,黑沉的恶意释放出来,一点一点覆盖他的理智。 他也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正义,小时候吃过的亏,受过的苦他都记着,只是有人给这些积淀的恶意裹了层柔软的糖衣,经年累月,像一个牢实的茧。 因为这个茧,他从未报复、伤害过任何人。 可现在,这个茧破了。 前方的景物在不规则地晃动,令人晕眩,明恕双眼无神,紧紧盯着下方的夏柊。而他当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自行车早已在斜坡上疾驰而下。 夏柊看着俯冲下来的自行车,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之下,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的脑子甚至来不及替他辨识清楚那是明恕,明恕想要报复他。 平路上,自行车对人不一定能造成太大的伤害,尤其这只是一辆供小孩骑的自行车。 但一辆在坡道上俯冲的自行车,足够杀死一个少年。 明白自己不能这样做时,车已经停不下来,而夏柊呆若木鸡,面容惊惧而僵硬。 最后时刻,明恕竭力将车甩向一旁,他自己狠狠摔了出去,头撞在路边的栏杆上,而自行车还是伤到了夏柊。 明恕忍着剧痛和晕眩看过去时,只见夏柊被压在自行车下面,自行车的轮胎缓慢转着,血从夏柊的手背上渗出来。 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明恕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他不常生病,上次进医院还是跟着萧锦程吃坏了肚子时。 明家的,夏家的人都来了,明恕被拉扯着辗转各个检查室,照了好几个片,头上还缝了针。 医生问他感觉怎样,他反应有些慢地摇头。 他想告诉医生,他头很痛很晕,像快要爆炸,想吐,还想说他背和右肋痛,呼吸都痛。 可他说不出口。 这些痛不是别人给与他的,都怪他自己。 他没有资格说痛,因为被他伤害的夏柊还躺在病床上。 医院有暖气,但是打从被送来,他就止不住地发抖。他太害怕了,看见夏柊手上的血时,他以为夏柊快要死了。 那一刻头上身上的痛几乎淡去,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杀了夏柊。 温玥怎么也没想到,明恕会骑着车撞人,她和明豪锋心急火燎赶到医院,面对的就是夏柊父母的质问。 夏柊脸色苍白如纸,手上缠着的绷带渗着血。他抬起头,看向温玥和明豪锋,无措、委屈,哽咽着说:“我当时在坡下走,明恕骑着车就冲下来了,我不知道……他不是控制不住,他就是冲着我,车也没有停,幸好,幸好那个坡不算特别陡,我……” 还未说完,夏柊就哭了起来。 夏父怒不可遏,愤慨道:“看看你们教出来的好儿子!他想干什么?为什么要伤害小柊!” 明豪锋还没有这样抬不起头过,怒火中烧,却只能替明恕道歉,然后在露台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 温玥盯着明恕看了会儿,也转身走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他是泼在自己身上的耻辱,却没有想到,明恕也受伤了,或许也需要关心。 守着明恕的是明瀚。 老人看着木然站着的明恕,眼中是痛心和失望,“夏柊说你故意骑车撞他,是真的吗?” 明恕张了张嘴,没发出音节。 他能怎么回答? 故意撞人是事实,尽管最后关头他想要停下来,并且为此受了比夏柊更重的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了,明瀚比过去多了一份耐心。他拉住明恕的手臂,再问:“你真的故意撞了他?” 萧遇安闻讯赶来,在门口听到的正是这段对话。 明恕:“嗯,我故意撞他。”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讨厌他。” 第47章 夏柊和明恕的病房并不在同一层楼,他的手臂在摔倒时被划出一道口子,缝了两针,腿摔青了,现在伤已经处理完,正在病床上输水观察。 病房是单人病房,里面放着不少花——夏家亲戚多,陆续来探望,知道夏柊喜欢花,送的除了补品、水果,最多的就是花。 萧遇安来时,程粤正坐在床边剥橙子,本来还在跟夏柊讲笑话,忽然脸就沉下来,“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