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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马路另一边,隔着人海,远远有一大束氢气球浮在半空,其中有只小柴犬,乍一看上去,的确有几分像蛋黄。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正好绿灯,他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快步便往马路对面而去。 知道他是去买气球了,心里有点好笑,有时候真是觉得他好像还没长大一样。 我朝手心呵着气,在原地等了他五六分钟。他迟迟不来,让我不免有些担心。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人群惊慌的呼救。 “快点快点!招牌掉了,砸死人了!” “打120,快点打120!” 行人匆匆往那边赶去,空中一只黄色的气球一点点飘向天空。 我的心猛地一紧,大脑瞬间被无名的恐慌占满。 来不及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急急操控轮椅与人群一道往马路对面去。可过了横道线,却发现对面的上街沿没有坡道,我的轮椅根本上不去。 我怔然望着那道坎儿,无力又无措。 对普通人来说那样轻易的事,对我却难如登天。只是与地面产生的一段小小的落差,便使我寸步难行,无法去到想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标题来自夏目漱石的《虞美人草》,略了点,可以看微博,还挺重要的 第30章 爱情的囚徒 信号指示灯上的绿色数字从“90”开始倒数,我想找人帮忙,可大家不是行色匆匆,就是被不远处发生的意外吸引,不等我开口便加快脚步离去。 斑马线上人来人往,时间分明是流动的,我却像是静止在了那里,与周围格格不入。 “你好,能不能……”我伸手想要叫住一名路过我身边的年轻人,可对方看也没看我,只是一心打电话。 “好像前面有人出事了,好多人哦,我过去看看。” 收紧手指,我的内心逐渐被弥漫开的焦灼浸满。明明就在眼前却毫无办法,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让人深恶痛绝。 十二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幸发生,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好友的惨叫环绕在我耳边,合着“嗒嗒嗒”的绿灯倒计时,仿佛地狱传出的丧歌,令我心神大乱。 “有人能帮帮我吗?” “……请帮帮我!” “帮帮我……” 明明已经用尽全力嘶吼,可声音一出口,嗓子眼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显得虚弱又含糊。 复健失败后,我彻底放弃自己,不愿再做任何尝试。某一天深夜突然醒来,隐约听到房门外父母的交谈声。 母亲忧愁不已地说:“他以后要怎么办?我们以后要怎么办?我就不应该让他和那些人出去的,我真是造了什么孽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福没享到,出这种事。” 父亲长久的沉默后,叹一口气道:“命保住了,人算是彻底废了。” “还不如……” “胡说什么!” 母亲没有说完便被父亲严厉打断,显然他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 还不如……不如什么?不如和另三人一起死了?不如一次性结束痛苦,也好过成为废物?不如从一开始就是残废,这样他们也不用有所期待? 那是第一次我清楚地意识到,哪怕我还活着,哪怕我还有清晰的语言组织能力,我还能自己做许多事,但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已经看不到未来。 原本璀璨的星光大道已为彻底的黑暗取代,伸手不见五指,仿若一张狰狞幽深的口,随时随地等待着吞噬我的时机。 你为什么连这个都做不好? 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便是母亲的这句话。以前不觉得什么,只怪自己没达到她的预期。可自从听过她和父亲的对话,不知怎么,这句话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彻夜纠缠不休,俨然成了心结。 是啊,我为什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呢? 我怎么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北芥?”绿灯倒计时还剩最后十秒结束,身前忽然响起商牧枭的声音。 我骤然回头,发现他就站在我面前,正垂眼看着我,四肢完好,无伤无痛。 汹涌的情绪向我袭来,上一刻内心还灰暗的仿佛世界末日,下一刻便雨霁云收,星斗满天。 “太好了……”声音仍是虚弱,透着劫后余生的万幸。 “什么?”他没听清,微微弯下腰。 我没有回答,只是展臂抱住他,不顾身处环境,不顾周围目光。他没有准备,被我带的差点摔倒,慌忙下扶住轮椅扶手,这才维持住平衡。 人的身体是世界的一个表象,受内在欲望控制。欲望受意志的驱使。意志通过身体传达渴望,支配我们的世界。 当你的世界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变得前所未有的炫目闪耀,你就该警醒,那是意志的沦陷。 理性死了,本能为王,我的城还在,它坚不可摧。然而一旦意志沦陷,那是另一回事。 那代表,在与商牧枭的交锋中,我彻底的败了。他攻陷了我,占领了我的世界,俘获了我的意志,让我至此变成了爱情的囚徒。 “我只是离开一会儿,你就这么想我了?”他笑道,有些意外。 我不说话,搂住他的脖子,默默抱了他一会儿,感到投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这才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