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苏苗苗开口。 苏苗苗一看王小麦那表情，多少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心想：王小麦终究还是个小姑娘，虽有点小心思，但却真不是个坏人。 但苏苗苗却什么都没和王小麦说。 就在两个人都各自怀揣心事的时候，各个公社也都开着拖拉机来接这群他们也不是很待见的知青了。 每个知青分配的地点都是详细到公社，等到了公社再由公社领导去做具体分配。像是苏苗苗，在被登记成知青的时候，给她分配好的，就是红星公社。这一点也算是幸运，要是被分配到其他公社的话，她就算是遇到王小麦，也没办法在公社分配问题上做文章。 苏苗苗看着各个公社派来的人，皆是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 她知道，这是因为穷。 红星公社不富裕，或者说，从抵达县城后，苏苗苗就知道这个县城应该都能算是贫困县。当然了，在改革开放到来以前，大部分的中小县城都是这样的，省城还好些，有厂子，可以做工人。但公社和生产大队却还都是靠土地吃饭，没有任何其他的经济来源。 而所谓的知青下乡支援建设，接收农村再教育的口号，和实际上的知青下乡根本不是一回事。说是建设，但就是一群没办法高考，又没有工作岗位可顶替的失学少年少女们跑来农村跟着一起种地。可从来没下过地，干过农活的知青，种地还不如生产大队里的社员。 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又个顶个的清高，瞧不起农村人不说，还全都只总想着回城，为此没少搞那些歪风邪气，弄得大队里的年轻社员们各个心浮气躁。更别说，每年分粮食的时候，还得算上知青，总不能叫他们没饭吃啊！ 就因为这个，公社和下面生产大队的领导们，都害怕了这些知青来。可偏偏每年都给分配每年都得多几个负担。 今年被推出来接知青回来的余主任，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白白嫩嫩，一看就没干过力气活的知青们，只觉得头都大了。 一年又一年，各个大队里被分配的知青都有十多号人，占着房子占着地不说，还得占着每年的分粮。为这个，每次知青分配的时候，那些个生产大队长都是一肚子怨气。去年负责接知青到公社的妇联主任老方就遭过这么一回，被大队长围着不放的罪，今年是说什么也不肯来，推来推去的，这苦差事就成了他这个后勤主任的活儿了。 余主任：我太难了！ 而比余主任还觉得难的，是这群被他看不上的知青们。 抵达县城等待公社来接的知青不止苏苗苗他们省城来的这一批，还有其他地区的。乌泱泱的，起码有一两百号人。被分到红星公社的，就不少。 跟苏苗苗同行的，除了王小麦，还有吴佩兰和裴蔚然，就是长得不错的那个男知青。那个被王小麦吐槽过清高得不行的女知青和当时车上的其他七个男生被分到了旁边的红旗公社，看那个领导的衣着，应该是要比红星公社富裕些的。 看着其他人望向那边略带艳羡的目光，苏苗苗倒什么羡慕情绪，多关注了两眼，也是因为她看见那个人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色眯眯的，刚刚她就发现这人曾用这样的目光看了站在她身边的王小麦。这让苏苗苗又看了看那个长相姣好的清高女知青……只是公社，不是生产大队队长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大概。 其他知青可没苏苗苗这个看来看去，还有替别人担心的功夫。 他们全都在崩溃于眼前这个他们从没坐过的拖拉机上。 城里的孩子别说坐这样的车，连见都没怎么见过！ 更别说，眼前这辆拖拉机破旧不堪不说，还有一股……特难闻的臭味儿。 捂着鼻子都挡不住这一股子臭味儿，女知青们个个都被熏得快要掉眼泪，就连不少男知青也都皱着眉头，有些受不住。 苏苗苗倒是坐过拖拉机，不过是后来的新式拖拉机，没有现在这种后面还拉着的车斗，她是直接坐在副驾驶，也就是余主任坐着的那个位置。 这个体验还是以前她为了餐馆的食材，跑去山里联系那些天然纯种植产品时候的事儿呢。 那一次她坐在拖拉机上走的路可比到眼前这个县城到公社的路坎坷多了，到地方的时候，苏苗苗只觉得屁·股都给快给颠成八瓣了。 所以，她倒是不抵触这个代步工具。至于车上的气味儿…… 作为厨师的苏苗苗表示：她都能亲自处理猪下水，还有啥可怕的！ 四下看着都没人往拖拉机上坐，苏苗苗索性一马当先，头一个上了红星公社的拖拉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她不光站上去了，还转身朝王小麦伸手，爽朗笑着道：“小麦姐，我拉你上来！” 王小麦愣了愣，哎了一声，也没含糊，借着苏苗苗的手，脚一使劲儿，也跟着坐上了拖拉机。 苏苗苗这一举动，倒是叫余主任有些诧异，心想，这个女娃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冲劲儿。这让余主任记住了这个长得瘦瘦小小的黑丫头。 而与此同时，因为苏苗苗的行为，其他知青也不甘落后地，忍着情绪跟着一起上了拖拉机。 坐上了车，苏苗苗突然像是唠家常一样，和王小麦说道：“我四哥在纺织厂上班，他说好会给我寄钱和票的。” 旁人听了会觉得摸不着头脑，但王小麦却听懂了：“苗儿，我……我不是……” 王小麦有些面红。她是真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不然她也不能随便跟苗儿说知青点那事儿。但不可否的是，她也的确想借此得些好处，给家里减些负担。她以为苏苗苗还不知道，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开口…… “我知道。”苏苗苗笑眯着眼，轻声道，“小麦姐你可以不管我吃没吃饭的，但你不知道，也没管我是啥条件，就给我了一块干粮，我就当你是我亲姐了。” “苗儿……” 王小麦感动地看着苏苗苗，拉起了她的手，脸上满是动容与些许的歉意。她为自己对这个真正拿她朋友的妹子所产生的小心思感到不安。还好，她没有怪自己。 在不安愧疚的同时，王小麦也决心，等到了北河沟大队，一定要好好照顾苏苗苗！她这瘦瘦小小的样子，真住进知青点恐怕也得受欺负，想到这里，王小麦的内心突然涌现出了几分责任感，她想到苏苗苗对自己的信任与崇拜……她一定不能辜负了这份友情！ 相比王小麦，苏苗苗就觉得自己属实是想法太多，不够质朴诚实。 非要选的话，她还是愿意自己心思多点、多计较些，哪怕当个心机婊，也比被别人计算好。 就像刚刚，她给了王小麦一个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出来，主要是觉得旁边几个公社派来的人看起来都有些不太正经。她庆幸自己被分到的这个红星公社的余主任还没啥邪心歪念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和王小麦去北河沟大队的想法。 还是那个理由，在农村这里，作为知青，真的遇上点什么事儿，那么能认识一个“地头蛇”就是很重要的了。 日子过好了才是硬道理，如果北河沟大队的知青真的很糟糕，那么苏苗苗完全不介意和王小麦互惠互利。总之，北河沟大队，她是一定要去了。 ………… 一路颠簸，苏苗苗只盼望着能快点抵达公社，她是实在受不了这一路其他知青不间断的哭声了。苏苗苗下意识地揉了揉耳朵，只觉得心累得不行。 王小麦看着身边恨不得拿衣角堵住耳朵的苏苗苗，安慰道：“就快到了，这条路，我认得，再有一会儿就能到公社了！” “嗯，小麦姐我没事。”苏苗苗点头回了一句后，转头看了看这群为未来而哭泣的知青，有些好奇，一会儿等到了公社，这群人要是知道连拖拉机都没得坐的话，会是什么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苗苗：牛车、驴车、骡子车……任人挑选！ 因为是第一次写文，所以前期的确节奏很慢。 不少小可爱都觉得这几章有很大可以进步的空间，所以我也是先试着修改一下，希望效果可以好一点。 第9章 颠簸了一路，终于到了红星公社。拖拉机抵达公社门口的时候，下面的各个生产大队的队长都已经等这群知青等了好久了。一见余主任下车，这群大队队长们就都围了上来。 柳家屯的大队长最先发难，说道：“余主任，我们柳家屯今年能不能少要几个知青啊！粮都不够我们社员分，再多几个手不能提的知青，我们就要啃树根了！” 一听这话，靠山屯的大队长不干了，他们柳家屯的地可比靠山屯的要肥沃多了，每年产粮都比他们多。平日里没少跟他这耍威风，现在倒跟余主任这里哭起了穷了！一想到这儿，靠山屯大队长连忙说道：“余主任，柳家屯可比我们靠山屯要富裕多了！他们都想少要几个知青，那我们能不能今年就不要了？别给我们分配了，没地方没粮食，那知青都被我们分到社员家里去了，还说住不习惯，各个都没个消停！” “你们都不想要知青，我们就想要？”另外几个大队长一听他们这话不干了，大声嚷嚷道，“给你们少分几个，那不就得分给我们！还是老规矩，让公社给咱们平均分配，谁也别想占谁的便宜！” 就这样，十几个大队长你一言我一嘴地，吵得余主任张不开嘴。而就在这个时候，王小麦已经拉着苏苗苗开始找北河沟的大队长杨丰收了。杨队长没找到，她先找到了自家三舅。 “三舅！”王小麦拉着苏苗苗往停靠着牛车的地方跑，朝其中一个坐在牛车上也往这边不停瞅的高大汉子喊了起来。 “小麦！”那汉子一看到王小麦，眼都亮起来了，边朝着王小麦走过来，边喊道，“咋这晚才到呢？舅今天特意为了接你把赶牛车这活儿给揽来了，等来等去，可算把你给等来了！看着咋又瘦了呢？等到大队，咱直接回家，我让你舅妈给你做你爱吃的二合面发糕！”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坐得我浑身都要散架了！”王小麦边解释边捧场地说道，“三舅妈蒸的发糕最好吃了！” 两个人又絮叨了几句，说了些家常后，王小麦这才赶忙把苏苗苗拉过来，对她三舅说道：“舅，这是我在省城认识的妹子，苏苗苗。我想让她跟我一起搁家里住，到时候给屋子里挂个帘儿就行。您能不能跟丰年叔说说，让他一会儿挑人的时候，给苗儿也算进咱大队里来。我也好有个人跟我作伴。” 杨丰粮对王小麦这个小外甥女更是疼爱有加，听她开口，更是心疼家里就她一个女孩没有人作伴，孤孤单单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说得上来的朋友，他自然没有不允许的。不过，他也得看看小麦认识的娃咋样，别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到时候教坏自家孩子可不行。 想着，杨丰粮扭头看了看苏苗苗，问道：“娃，你家也是省城的？多大了？看着比我家小麦小好多，咋家里人就舍得让你这么点的娃下乡来受罪？” 苏苗苗一见杨丰粮这个态度，反倒心里踏实了不少。双向的怀疑与验证，才是最多的保证。于是，她没啥抵触情绪地，将同王小麦说过的话又和杨丰粮说了一遍：“我家是钢铁厂的，再俩月就15了。家里就我符合条件，所以就我来了。” 苏苗苗说完，又装作一副怯懦的样子，抬头看向杨丰粮和王小麦，有些不安问道：“叔，我能和小麦姐一起住吗？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这是她的以退为进，好降低对方的警惕，也能增加点好感。人嘛，总是对弱者充满同情，苏苗苗现在的形象就是她最好的武器。 果然，杨丰粮在苏苗苗说出这话后，立刻回道：“不会的！就跟小麦一起住，当是自己家一样！” 苏苗苗努力憋红了脸，一副深受农村人民朴实善良感动的样子，成功得到了看着毫无芥蒂，也完全没顾虑自己知青的身份会给他们添麻烦的杨丰粮的认可，和同样面带诚恳，恨不得拉着自己手现在就上牛车回大队的王小麦的更深层，更肯定的友情。 苏苗苗：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那一边，才和余主任扯完皮的大队队长们都散开了，全都蓄势待发地准备开始挑知青了。余主任那边发话了，每个大队要分配六到七个人，男女不限。这标准一说，那大队长们便各个摩拳擦掌了，谁都想要男知青，虽说这群城里的孩子不比他们社员能干，但男知青多少也比女知青要有力气，能干的活儿也多。过阵子就该秋收了，女知青太麻烦，今天头疼，明天肚子疼的……还是男知青好！ 北河沟大队的杨丰收也准备多挑几个男知青来，可还没等他选人呢，杨丰粮就跑过来说让他帮忙把他家外甥女认识的一个女知青也给挑过来，到时候一起住到他家。 “当初不说好了就你外甥女一个人吗！”杨丰收看了一眼站在杨丰粮旁边的苏苗苗，看着她瘦小枯干，长得也不怎么样的样子，心里有些不乐意。 “就多一个咋了？我妹子给带来的那些东西，都够养活好几个知青的了！”杨丰粮一瞪眼，有些不满。他妹子当初为了让小麦能分到北河沟大队，住到家里，可不光是在省城使劲儿，还给了杨丰年不少好处的。 “哎呀，你小子小点声！”杨丰收连忙喝住了杨丰粮还想再说下去的打算。 杨丰收和杨丰粮是一爷之孙，但因为他二伯，也就是杨丰粮他爹，走得早，剩下孤儿寡母走动得太勤会让人说道，渐渐地两家也就很少走动，除了平日里下工埋头干活，也就逢年过节才会串一回亲戚。所以，他对杨丰粮这小子是没太大了解。但杨丰年也是真没想到他二伯家的这个三小子竟然是个楞茬头，那私下里送礼的事儿竟然就这么大剌剌地说了出来。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里，才压低了声音回道：“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吗，我把她挑过来不就行了！你赶紧别喊了，去套牛车，我选好人，咱就回队里了！” 杨丰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到时候说这人被其他大队选走了，就选王小麦这一个女知青不就行了。既能堵住老杨家的嘴，也省的被队里人见他选了两个女的，到时候让人说道。 但杨丰粮人虽有些憨，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他和杨丰收是一个大队里的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杨丰收是个啥样的人呢。 他站在原地没动，直接道：“你先把人记上再说！” 杨丰粮这梗着头不肯退步的样子，让杨丰收憋屈得不得了，心想自己今天这一趟干啥非要让杨丰粮这憨小子来呢！但他是真拿杨丰粮没办法，两个人都没说话，对视了一会儿，杨丰收最先落了下乘，没办法地，当着杨丰粮面儿，把王小麦和苏苗苗的名字给记上了。 “这样行了吧！”杨丰收把名单递给杨丰粮看。 “这还差不多。”杨丰粮读过小学，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的自家外甥女王小麦和苏苗苗的名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先带小麦和苗儿去牛车那里等你了。” 杨丰粮说完，也不等杨丰收回答，拉着王小麦她们俩人就牛车那边走了。 被甩在后面的杨丰收气得牙痒痒，心想等过阵子秋收的时候，他一定要让杨丰粮这小子去干最辛苦的活儿！ 被拉着离开的苏苗苗从刚刚的对话里，大概了解了这位大队长的性格和为人，对之前王小麦说过的，知青点不安分的事儿，也有了几分猜测……想来，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来自这个上梁不正的大队长。这让苏苗苗心里对这个大队长产生了些许防备。她可没忽略这人刚扫视自己的目光，和在看向一直不听从他要求的杨丰粮时眼底的不满。 总结而言，这大概就是一个胆小却又爱刷官威，没什么能力本事，又自大的人。哦，还得再加上一点，有贼心没贼胆。这样的人是被归纳在小人这一类上的，而小人最擅长，也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一点就是，他擅长背后伤人。 苏苗苗有心想提醒杨丰粮，但转念一想又将这个念头搁置了。反正今后她也要和王小麦一起住，到时候自己就会提防着这人，就算是这个大队长做了什么，她也总有机会提醒其他人，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说，免得这位明显耿直又冒着憨气的大志叔会在自己提醒后会直接发作。 想到这儿，苏苗苗就停止了对这位杨丰收大队长的揣测，转头向旁边的王小麦说起北河沟大队来了。 “小麦姐，咱们大队里有多少人啊？”苏苗苗好奇问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舅，咱大队有多少人啊？”王小麦平时也没关注过这个，只能求助于杨丰粮。 杨丰粮挠了挠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大队里分了八个小队，我在的队里有五六十号人呢。算起来，咱大队人虽没有其他大队的人多，但也有几百人哩！” “社员要分成几个队啊。”苏苗苗腼腆一笑，“我还真是才知道呢。那我和小麦姐是知青的身份，也会被分进小队吗？” 这个问题，王小麦也想知道。要是可以的话，她当然愿意和自家家里人分到一个小队里了。 “这倒不会。”陈大志道，“知青是单独的一个小队。你们这群城里的娃子干活不行，跟不上社员的进度。” “啊，还要和知青一起啊……”王小麦有些不乐意，她可是听她妈说过的，队里知青除了结婚嫁人的，还留在那儿住的，风评都挺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