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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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 “我跟你换吧。” “我听话,你别把它弄坏。” “好吗?” 裴行端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力气使大了泛出青白色的指节,一个恍惚,他鼻尖酸了。 那本来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姑娘。 回不去了。 * “你要带我去哪?”桑渴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四处茫然地看着,问道,捏住她手腕的五指,滚烫炽热又挣脱不开。 已经出小区了。 街道绵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空中半明半昧柔惨的月亮。行人,楼宇,烟火气。 都是些隔岸观火的人皮,各自扫雪。 桑渴大喘着气,她竟发不出声。 裴行端阔步走在前边,面容冷淡阴沉,下颚紧绷,一声不吭只是拉着她。 青年身量很高,长腿窄腰。戴着帽子,看不清帽檐下生冷却俊美的容颜。 他俨然比小时候更惹眼了。 但是桑渴却没有感觉,没有了,哪怕是一丝一毫的。 她只是觉得麻木。 麻木而已。 裴行端拉着她,弯弯绕绕,最后两人停在野街的一家旅店前。 到底是三流的店,招牌破损歪歪扭扭,进出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男女。 老板娘嘴里叼着花烟,一胳膊的纹身,躺在柜台后的睡椅里,看见人来了头也不抬,直接将榴红色指甲的手伸出来:“劳烦,登个记。” 桑渴穿着鹅黄色的单衣,头发披散着,包裹着她苍白,尖尖的下巴。她愣愣看着自己身前冒着烛火红光,精雕细琢的关二爷,下一秒视线被一对花白的奶.子挡住。 桑渴一愣,冷不丁朝后退了半步,退到了裴行端的怀里。 老板娘浓妆艳抹,呼出一口细腻雪白的烟圈,她突然就从躺椅上起来了,双臂交叠攀在柜台。 眉宇间是戏谑,亦或是同情惋惜,她上下打量了面前看上去还相当稚嫩的姑娘两眼。 “小姑娘,想不开啊?”一把迷人的烟嗓,呛得人移不开视线。 过了一会,桑渴恍然间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她忽然就冲她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摇头:“我想得开的。” 女人挑眉,看着桑渴,跟着笑笑,深吸一口烟,不置可否。 还他娘的看着像是个雏。 怎么就招惹上了身后的疯子? 裴行端往纸页上横七竖八写了两个诨名,看见桑渴在跟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对话,他皱眉,强制拽走她,将她从身后抱着,推着朝前走。 桑渴还在不断回头看那个女人。 女人也在看她,伏在前台,右手举着烟,笑得好不妩媚婉转。 桑渴扭头看一次,头就被裴行端摆回来一次,直到走到拐角,上了楼,再也看不见了,桑渴才放弃。 房号是301。 门一下子就开了,里面只有一张床,房间凌乱,小小的,逼仄又压抑,还有腐烂的烟味。 地面乱七八糟摆放的几十个啤酒瓶,还有吃剩的盒饭,没有清理掉的垃圾,老旧电视机正播放着灰白色的录像,信号不甚好,画面跳动露出呲啦带条纹的华彩。 桑渴一瞬间觉得脏,有些厌恶反胃,她手抵着门框,不想进去。 但是裴行端却强行将她拉进来,她一个踉跄,进来了。 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桑渴侧过头,看着裴行端隐约冒着胡茬的下巴,轻声问:“我可以回家吗?” 裴行端下颚绷了数秒,看向她,痞笑着:“当然。” “不可以。” 桑渴听见答案后,沉默着收回视线,用力擦了擦自己刚才摸了门框的手,再看向他,细声喃喃商量道:“那你把电话还给我吧。” 不然的话。 “端端会着急的。”她说。 眼神清澈又真诚。 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裴行端刚将她压坐在床上,听见后一愣。 桑渴表情淡淡的,目光中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哪怕是恨意。 裴行端就蹲在她身前,压住她的肩膀,看着看着,他突然就低下头,吃吃的笑了。 “桑渴。” “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不会着急。” 说完他抹了一把脸,想摸根烟出来。 烟摸了一半,他弯曲的膝盖不小心抵到地面喝光的酒瓶,酒瓶滚远了,在木板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最后‘叮’地一声撞到别的酒瓶,停下。 窗户开了一小道缝隙,帘布晃动了几下,周遭再度恢复寂静。 桑渴眼睁睁看着酒瓶撞到障碍物停下,她听见后诧异极了,不住地摇头,反驳:“可你不——” 可你分明不是端端。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突然就被按倒在床上。 手腕被撇到,闷痛。 她疼地叫了出来。 床头的灯,暗橙色的,像是被妈妈肚子里的羊水包拢着,桑渴失神地看着。 “你再提他,你再提!”裴行端整个手腕的青筋都暴起,牙齿打着颤,眼底猩红。 “我他妈弄死他你信不信!” 桑渴手腕一直被扭曲怪异的角度撇着,身上还被一个成年男人整个人压着,疼痛的时间一长她竟也不觉得疼了,转而变成彻底麻掉,像是断了。 她的眼底没有丝毫的波澜,甚至有些怜悯,过了一会她说:“唔,可以不弄死他吗?” “他好可怜的。” 你一脚下去,它就死了。 不料裴行端却阴森森地反问:“可怜?” 他眉骨上的疤在床头葳蕤灯盏的铺排下,像是会跃动的鬼影。 “是啊,可怜。”桑渴被他压着,挣扎了两下,挣扎不掉,最后她放弃了。 “他能有我可怜?”裴行端低吼着,叫嚣,眼神透着凌厉,还有绝望。 “嗯。”桑渴沉默着抿唇,过了一会忽然就说:“那你也去死,好不好?” “求你。”眼神陌生,冷淡至极。 求你。 求你去死。 裴行端看着她,忽然之间,一下子,他的心慌了。 “桑渴?”他急得失声唤了她的名。 为什么,你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裴行端一下子就从她身上爬起来,满脸的无措,像是面对一只离群扎人的小刺猬。 哭,闹,就算是骂我打我,我都认,就是不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桑渴?”不过一个名字,他竟念得颠三倒四。 “你不是说,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吗?” “你不是说,会一直喜欢我的吗?!桑渴!” “你他妈骗我!你又骗我——” 说到最后,他嘶吼着,绝望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几度哽咽, “桑渴...” “你要玩死我。” *** 桑渴坐在床头,背部紧紧贴着床板,双臂抱着腿,将脸埋进双膝。 裴行端不久前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 她觉得冷,床上的被子横七竖八,被扭成一坨,她觉得脏,她不想碰,连看都不愿意。 就这样,她跟床板取着暖,朦胧间阖上眼,打着盹。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忽然被一个温柔的大掌揽进怀里,她意识恍惚地叫:“端端。”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后紧紧搂住那人的腰。 裴行端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变得僵硬。 桑渴将脸凑近他的胸膛,凑近了才发觉这并不是她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好闻的气息。 而是难闻的,令她觉得窒息的烟味。 她皱着眉,又奋力推开那个怀抱,转而抱住自己,将脸侧到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