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一般的男女生之大防在这儿根本不存在。 她只担心一件事：“市图书馆是不是有点儿远？而且他们闭馆也挺早的，好像五点就关门了。” 宋楠楠绝倒，下午五点就关门。那除非是不上班的人，否则谁能过去借书啊。 “不去市里头的图书馆，就在厂里。我表姨他们图书馆很安静，没什么人过去借书。” 杜老师眉头皱得死紧，小声抱怨了句：“现在人真是越来越不爱学习了，白浪费了那么多好书。” 热电厂很大，或者更具体点儿讲，是整个城市的国营大厂区很大。 这座城市的重工业基本上都集中在江边上的这块区域，什么石化公司、钢铁厂、热电厂、电能厂都集中在一起，热闹的自成城镇。 自行车穿过去，他们一路经过了医院、各个国营厂的附属子弟学校、电影院、剧场、工人俱乐部……。这些包了职工子弟从出生到死亡的一生。 林安在前面停下来时，宋楠楠都没反应过来，差点儿要直接冲过头。 还是林安喊了她一声：“这边，我表姨是石化公司的，这边清净。” 的确清净，充当图书管理员兼电脑管理员的表姨不过二十出头，正捧着席绢的小说看得如痴如醉。 见到表侄来了，她就点点头，招呼道：“你跟同学去微机室吧，那里开了空调，还没人。” 她眼睛一沾即走，迫不及待地继续看小说，压根没多看表侄子带过来的女同学一眼。 微机室就是电脑房，里头一排摆了七八台笨重的台式机。 宋楠楠好奇地开机看了眼，等到反应迟钝的电脑好不容易打开了，她不由得泄了口气。都不能上网，这些电脑摆在这儿当摆设吗？ “可以做flash，但我们初三不考这么多。不过你要是想参加信息竞赛的化，可以到这边来练习。他们厂的人也不用电脑，就是中午回跑来吹空调。不过天要凉快了，他们后面应该过来的少了。” 宋楠楠关了机：“再说吧，我现在也没空管这个。”她直奔主题，“你有初一各科的资料整理吗？” “啊？”俊秀少年难得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宋楠楠身为小鸡肚肠的成年人，还记恨着宋晴今早只给她吃半碗稀饭；毫不犹豫地污蔑人：“我的找不到了，我妈进我房间从不敲门的。” 林安面上浮出了同情的神色。大概是担心她难堪，那同情也是转瞬即逝。 他直接翻直接的书包，从里头拿出基本笔记，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我做的不认真，比你的差远了。” 这话宋楠楠相信，原主就是个所有东西都会摆放的规规整整的好姑娘。要是她穿到2020年还保持这样的特质，她妈估计做梦都能笑醒了。 要知道，她就是个能把好好的房间搞成猪圈的真猪猪超龄女孩啊。 宋楠楠冲小帅哥笑：“你谦虚了。” 她抓起笔记本就开始看政治。没错，是她最讨厌的思想政治。 当年她大四为什么不考研而是直接考碗？因为考碗不需要背政治，考研必须啊。 今天的思想政治考试证明了，她工作多年依然混吃等死毫无上进不是没理由的，她穿到初二学生身上，对政治依旧不感冒。 好在初中政治只要好好背诵知识点就行了。 一本笔记翻到一半，宋楠楠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微机室为了保证电脑的安全，空调温度打的堪比地铁，很需要里面的人将夏末当成深秋过。 “我们去外面吧。” 林安愣了下：“那你会不会觉得热？” 外面阅览室也是个西晒，下午的太阳怪叫人吃不消的。 宋楠楠果断的很：“开着门，我们靠近门口坐。” 当年她姐坐月子就是这样。既没有落下月子病，也没跟新闻上似的，愣是捂到中暑了。 他俩刚挪到外头不久，林安的表姨就过来了，手里头拿着大搪瓷缸，里面装着的东西丝丝缕缕往外冒着白烟。 “吃吧。”表姨的口气有点儿嫌弃，“不就是橘子冰棒嘛，好像我们厂的的雪糕比他们磷肥厂差一样。” 林安笑了，带着点儿少年特有的小狡黠：“那也是表姨夫的一片心意。” “什么表姨夫！”表姨瞪眼睛，“不许瞎喊。”说着，她面上又浮现出忧色，“磷肥厂也不行了，我们石化公司估计好日子也到头咯。” 话说出口，她又惊觉好像不应该跟小孩子讲这些。她立刻掐住了话头子，只催促两个孩子：“吃吧，这个解暑，比外头的冰棒雪糕强，全是色素。对了，晚上就在食堂吃饭好不？表姨请你们，师傅今天做了白切鸡还有小炒肉。” 宋楠楠这才反应过来：“糟糕，我忘了跟我奶奶说晚上迟点回家了。” 表姨立刻热心地喊她打电话：“打吧，就用我这边的电话打，省的出去还要插磁卡。” 家里头电话响了好几声，奶奶才过来接。听说她在图书馆复习功课，老人抱怨了句：“你怎么不回家学习？” “太热了。”宋楠楠可不是什么贴心小棉袄，说话直截了当的很，“我房间跟蒸笼一样，晚上睡觉都难受，别说现在学习了。” 奶奶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又叮嘱了一句：“别太晚，跟同学一块儿回家，当心红衣女鬼。” 宋楠楠不知道女鬼是个什么鬼。她挂了电话，跟表姨道谢。 林安已经谢绝了表姨的好意：“我得回家，我妈等我吃饭呢。” “哎哟，我姐真是不会享福。自己出去买买东西做做美容多好，非得伺候你们爷儿俩。反正我姐夫这么会挣钱，请个保姆不就好了。” 林安就是笑，也不接话。 宋楠楠过了一遍初一思想政治的要点，又翻了半本数学整理笔记，然后果断开问：“有复印机吗？” 照这个速度下去，就是看到天黑，她也不可能看完。而且笔记对照着书来看效果更好，她又不好意思把人家好不容易整理的东西带回家去。 “有有有。”表姨高兴起来了，直接带着宋楠楠去复印机前，“就是这个，厂里特地给图书馆复印资料用的。” 老式复印机虽然有些磕碜，但还能用。表姨教宋楠楠操作了一回，她就自己上手了。 “哎哟，安安，你同学可真聪明，学东西真快。我那时候学了好几回，被师傅骂死了。” 林安在旁边笑：“她是我们年级第一，聪明的很呢。” 宋楠楠受之有愧。 她聪明个鬼，她这是自带穿越金手指。作为非一线窗口公务员，她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打印复印各种材料，熟能生巧呗。机子虽然老，但原理还是差不多了。 自觉惭愧的人赶紧转移话题：“小姨，你们图书馆有没有初中语文基础手册啊？就是那种包含了所有基础知识点的。我上次去书店看，刚好卖完了。” 其实是她手上没钱，奶奶也好像没有给她零花钱的意思。她工作以后连买房都没问爹妈要过钱，何况伸手向陌生人讨钱。 “这个啊，你自己找找看吧。上回陶老师好像说是要借一批教参书，满足职工子女学习需求。切，她就是想给自家省钱。” 宋楠楠大喜过望，赶紧跑去书架子上翻。 嘿，别说，还真有。 她抓着崭新的《初中语文基础知识手册》，心里头美滋滋。这书还是今年刚印刷的呢。 第9章 不懂少年心 太阳落山，外头天变成灰蓝色时，宋楠楠同管理员打了声招呼，跟着林安出了图书馆。 “怎么样？你要是觉得这儿合适，以后咱们就到这边上自习。” 宋楠楠点头如小鸡啄米。 合适，怎么不合适。那一溜儿的，全是初中教参书。这样她就不用伸手问奶奶讨钱买书了。 林安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咱们说好了，明天放学还过来。” 他们下楼，穿过小礼堂时，林安瞧见了旁边的钢琴，顿时技痒。 “稍微等我一下行吗？我谈一小段。我的琴坏了，还没修好，我好几天没摸琴了。” 宋楠楠立刻抬手，示意对方自便。 看来表姨说他爸能挣钱不是假的。 毕竟现在杜老师每个月工资才七八百块，而一架好点的钢琴起码要上万啊。真正的普通人家根本担负不起。 林安没炫技，他弹的是手耳熟能详的经典曲目《致爱丽丝》。 舒缓悦耳的乐曲声流淌出来时，宋楠楠有种打开了八音盒的恍惚感。八音盒也带着时代烙印，她大学毕业后已经很多年都没再买过这玩意儿了。 她没啥音乐细胞，判断不出来林安弹得好不好，她只觉得这支曲子有魔力，可以瞬间让人安静下来。 一曲终了，林安看着她笑：“送给你。你要不要也试试？” 宋楠楠坚定地摇头：“我不会。” 她小时候就学过竖笛，小学音乐课学的。水平如何？每当她突发雅兴在家里吹的时候，她妈就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掏十块钱给她买竖笛？有那钱不如买肉了，毕竟当年猪肉才三块钱一斤。 林安鼓励道：“很简单的，我教你。” 宋楠楠摇头。她眼睛珠子一转，有了主意：“我不会弹钢琴，但我会弹古琴。” 林安惊讶不已：“真的？” “你别不信。我弹给你听。”宋楠楠一本正经，“我会弹沧海一声笑。” 少年到底是少年，林安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兴匆匆地骑车带宋楠楠去乐器行。 这几年国营大厂的日子也不好过，厂区多了不少买断工龄的人自己出来做生意，还有文艺活跃分子搞培训班，好带学生考艺校。 石化公司厂区门口不远处就有家乐器行。大厂子弟生于斯长于斯，大人们都是看着小孩长大的。 听说宋楠楠跟林安要看古琴，店主随手一指：“那边。怎么？现在要走艺考的路子，那有点儿晚了。古琴也行，冷门，说不定能有机会。” 外头有人进店看小提琴，瞧见宋楠楠跟林安，立刻笑了：“那你可别操心，就楠楠跟小安这两孩子，肯定是一中跟实验的料，压根就不用艺术特长生加分。” 宋楠楠不认识对方。不过女孩子腼腆乖巧的笑是应对一切状况的不二法宝。她笑了笑，就站在琴前伸手抚琴。 林安倒是有点儿担心：“要不要带个指套什么的？我看人家好像都需要的。” “那是古筝，古琴不需要。” 其实古筝需不需要，她也不知道。不过她在古琴厂看人示范的时候，人家好像也没戴指套。 宋楠楠吸了口气，从下到上拨动一根根丝弦，熟悉悠扬的琴音立刻倾泻而出，对应的果然是《沧海一声笑》的第一句。 林安惊呆了：“你还真会啊！” 宋楠楠收手：“骗你干嘛啊。” “哎，你怎么不弹了啊，接着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