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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到天亮,霍宝儿打了水进来,见卫昭枯坐在窗前,面容憔悴,不禁吓了一跳。 “少爷,你几时起来的?怎在这坐着?” 霍宝儿拧了帕子,又道:“宝儿知道少爷担心世子爷,可总得顾着自己的身子不是。少爷常说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怎到了自己这里却如此挥霍。” 卫昭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方觉混沌的脑子清醒不少。他将帕子丢到水盆里,道:“去备车。” “少爷要出门去?天儿还早着,这会儿街上还没开市呢。” “不去街市,你到府库去取些老人参之类的补品,随我去探望一个人。” “宝儿知道了。” 主仆两个上了车,霍宝儿从食盒里拿出一碟酥油饼:“少爷还没吃早食,这是厨房新做的,少爷快尝尝看。”说着,又给卫昭倒了杯茶。 卫昭没什么胃口,不好拂了霍宝儿心意,多少也吃了些。剩下的自然就落到霍宝儿的肚子里了。 此时街市未开,街上冷冷清清的。不过远远听着有马蹄声,霍宝儿掀开帘子探头看了眼,见有两辆马车从对面驶来。他好奇多看了几眼,马车车厢很大,但式样普通,车厢不见标记,分辩不出是哪家的马车。 没看出什么来,便收回视线。自家马车从清水街经过去了外城,过听风巷又拐入一条破败小巷。小巷很窄,马车不能通过,卫昭便下了车一路步行。 “少爷要去看那位曹公子?”霍宝儿捧着礼盒亦步亦趋的跟着卫昭。 卫昭点了点头。 曹公子名唤曹英,便是陈大的那位主家公子,多年缠绵病榻,也是卫昭请了林老大夫看过,又花了不少钱买药,才救回了曹公子性命。当然,他在此之前并未露面,今日还是头一次登门拜访。 卫昭不愿挟恩图报,但曹英这个人若不收为己用又未免可惜。 曹英本是江州人士,曹家自楚时便执掌泯江下游一带漕运。武帝即位,曹家顺应天时归降武帝,武帝念其忠心,并未动曹家根基,依旧允曹家掌泯江漕运。 楚国三片水域,渭水、金水河、泯江,敛天下之财,惹无数人眼红。关于漕运一块,江湖帮派为争夺地盘厮杀不断。曹家势力在江州根深蒂固,然朝中早有人盯上这块肥肉。 曹家虽归顺朝廷,为朝廷督运河道,但却与朝臣泾渭分明,不涉朝事。不管朝臣如何拉拢都不为所动。每年与朝廷分利,不贪分毫,可谓公正。 其时吴家倚仗洪坤,同样盯上了岷江下游江州曹家。出动不少江湖势力,灭了曹家满门,顺利接掌江州漕运,并每年向朝廷多缴纳一成利钱。 齐国初建,各地百废待兴,朝廷正是缺钱的时候。至武帝中后期,以强硬手段压制旧贵族,则更需银钱支持。各地漕运看准这一点,往往在分割利钱时都会有意让一分利给朝廷以获得更有力的支持。相比起来,曹家便略显顽固。因此曹家被灭,武帝对此睁一眼闭一只眼。 曹家出事时,曹英在外游学,侥幸逃过一劫。陈大本是曹家头目,一向忠心,深知曹家被灭另有隐情,正欲上京告御状。然洪坤却先发制人,称曹家贪利,每年向朝廷所纳利钱均不够数。陈大愤恨不已,各地漕运贿赂朝廷,纳利钱都比账目多一成,相比之下,曹家反而是纳利最少的。朝廷揪住这一点不放,他便是想告也告不赢。 曹英游学归来,得知曹家被灭,一病不起。陈大念主家恩情,尽心伺候曹公子。江州被吴家所占,到处搜查曹家余党,陈大恐曹公子被发现,干脆与几个兄弟带着曹公子进了京,想着兴许有一日能使曹家沉冤昭雪。 他们赶得不巧,正逢武帝后期诸皇子争储,朝臣们只顾站队,盛京城每天都在流血。几人初到京城,只能寻些苦力做工,然曹公子心志抑郁,每日全靠药吊着性命。兄弟几人赚的钱全填补给了曹公子,仍旧捉襟见肘。 城西码头招力夫,陈大打听之下,得知城西金水河乃吴家地盘,主家吴则,与占了江州漕运的吴钊乃是兄弟。寻到仇人,陈大将此事报给曹英,曹英这才振作起来,略一思忖,叫陈大兄弟几个加入城西漕运,以待时变。 陈大粗中有细,曹公子运筹帷幄,奈何吴则严防死守,五年间也不过暗地里拉拢一些小喽啰。但卫昭却知这其中艰辛,又对曹公子隐忍坚韧的性情表示钦佩。 他原想留着洪坤牵制李淮,但眼下盛京城中形势波谲云诡,虽有把柄使洪坤不敢妄动,但吴家占着金水河和泯江两道漕运,不可不防。他来寻曹英,便是想借曹英之手,拿到金水河漕运,断了洪坤后路。 时候尚早,卫昭到陈大租住的小院时,兄弟几个才起床。小院不大,只有两间房能住人。曹公子一间,陈大并兄弟几个睡另一间的通铺。 见卫昭来了,陈大大为惊诧,手忙脚乱的迎了上去:“昨日我还去寻三公子了,不巧三公子不在,正想着一会儿开市便去,不想三公子竟亲自登门来了。” 他有些局促道:“小院简陋,要委屈三公子在院子里坐坐了。” 其余几人也都有些手足无措,似乎连洗脸都忘了该怎么洗了。 卫昭倒不在意这些小节,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又给自己倒了碗水。陈大刚要说那只是普通的凉开水,没有泡茶。卫昭却毫不在意的灌了一碗,并无半点嫌弃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