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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么坐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摸出一缕发丝,捏在手指间轻轻摩挲。 这是他私自从陆逊发梢割下来的。 今晨陆逊将他唤到身边低声吩咐事情,散落的一部分墨发扫拂过他的手背,弄得他心跳慢了半拍,鬼使神差地,他缠了一小截青丝在食指上,尔后用薄薄的刀刃割断,悄悄藏进了袖袋中。 戚无羁眼眸轻闪,他把手拿到鼻尖,餍足地嗅了一下,陆逊的一颦一笑便浮现在了眼前。 大概是着了魔......可世间怎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夺走了自己的精魄。 副将广泉安排好军士,猫腰走到戚无羁身边述职,一抬眼便瞧见自家总督痴迷地亲着手上的一缕发丝,瞬间惊愕在了原地。 在他印象中,总督不近女色,每日除了操练军队便是研究兵法,活得像个苦行僧,这是谁家的姑娘叫总督开了窍、坠入爱河了? “总督?总督?”广泉伸手拍了拍戚无羁的肩膀,低声唤。 戚无羁一个激灵回过神,他手忙脚乱地将发丝放进怀中,尔后板起脸看向广泉,“甚么事?” 广泉一副“属下懂得”的表情看着戚无羁,笑道:“总督这是喜欢上哪家姑娘了?这次办完事回去,带兄弟见一见嫂子?” 戚无羁粗犷的脸顿时红得滴血,他嗫嚅半晌,瞪了广泉一眼,呵道:“甚么嫂子!本帅命你勘察四周情况,你都勘察完了?” 广泉对自家总督还是害怕大过敬重,被这一通劈头盖脸地呵斥,他那点蠢蠢欲动的八卦心登时老实了。 瘪瘪嘴,广泉正色道:“启禀总督,向西一百步有一片树林,属下已教三百军士迁了过去,北面地势高,直接通往长白的第七峪口,属下派了四百军士镇守,另外......南面的福王府,总督......属下觉着保险起见,还是派人先围了好。” 闻言,戚无羁拧起两道浓黑的眉毛,默然不语。 他想起了今晨和陆逊的对话。 “那缺漏的一亿两白银,除掉从袁仁府上稽查的两千万两,再除掉这三年给辽东八州官员发放的俸禄,起码还有五千万两银子,这一笔巨额钱财,被内阁首辅孟拱授意,经袁仁转手,再以你们辽东军为幌子,最后全都汇入了辽东福王府。” 当时日头刚爬了三竿,蝉鸣连天,可戚无羁还是觉着脊梁骨冒寒气,“福王府?这、这是要干甚么?” 陆逊伸出白玉般的修长手指,点了点笔墨圈出的数字,“这是昨晚我在查看应天府的账本时发现很可疑的账目。” “你瞧,”他示意戚无羁去看第二行,“这一条说给辽东军添置火铳,我瞧了辽东军的账本,发现当时添置的并不是火铳,而是普通的铁戟。所以这中间起码差了五千多两银子......昨日景王爷派人秘密潜入福王府偷了账本出来,我看了一遍,刚好在这个时间段内,福王府花了近五千两银子,于长白后山修了一座猎场......明为猎场,实为训练军士的校场。” 这话说完,屋子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过了半晌,等手中的茶水都凉透了,戚无羁才哑着嗓子开口,“所以......福王和孟阁老培植私军,意图谋逆?” 陆逊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微微蹙眉思忖,他顿了顿道:“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要妄下结论,现在我需要你做的,是秘密率领一千军士,埋伏在长白山下,活捉孟拱,福王那边......还是莫要动手。” “可到时候福王突然发难围剿,辽东军背后受敌,到时候别说活捉孟拱,咱们所有人都会被福王困死在长白山。”戚无羁说道。 戚无羁问出这句话,陆逊并未回答,只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安王。 安王景玥沉吟片刻,一字一句说:“看在老福王的面子,给福王一次机会,若是他敢发兵,我便亲手杀了他。” 声音很低,刹那间戚无羁只觉浑身血液冰冷刺骨,冷汗淋漓。 广泉见自家总督又不说话,于是重复问道:“总督,福王府那边咱们要不要安排兵力?” 戚无羁猛然回神,他抬手搓了把脸,摇头道:“福王府不必安排太多兵力,派两三个斥候过去盯梢便可。” “诺。”广泉抱拳行礼,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 长白山矗立在辽东北面,似一道屏障将楚朝和戎狄隔开,山上常年积雪,不论何时远远望去,总能瞧见山尖白茫茫一片,因此当地人又将此山称为“白头山”。 景玥和陆逊提足飞奔,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进了峪口,银蛇般的山路蜿蜒而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陆逊停了步子,他扶着一块岩石轻轻喘气,虚声道:“哎呦,不成了,咱们歇会儿。” 适才为了跟上景玥,他用了内力,结果牵动体内的附骨针,疼得险些跪趴在地上,强撑到峪口已是极限。 陆逊故作轻松地呼出口气,抬袖去沾额头的汗,那都是疼出来的冷汗,“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你以后在床上少折腾我些。” 景玥拧眉,他抬眼和陆逊对视,沉默片刻后,扯着嘴角笑了笑,“好,以后都听你的,只要你舒服就好。” 说着,他抬臂将陆逊拉进了怀中,紧紧地抱了抱。 陆逊将脸贴在景玥宽厚的胸膛上,心头翻涌起一股酸涩。 适才景玥的笑他看懂了——那是自欺欺人的安慰。爱人的不愿开口,教景玥在不断的猜疑中,逐渐意识到了某些他不愿意深想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