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柚柚不是融雪姐，小姨对自己的女儿要求多严苛没人管，但柚柚不需要她管，而且对待融雪姐的那一套教育也不一定就适合硬搬到柚柚身上了！

    他放下手里的一个蝴蝶结发夹，走到虞外婆身边，“柚柚，你是不是困了？”

    说着拉住她的手，没等柚柚回答，“她好像困了，我先送她回房睡一会儿吧，你们慢慢聊。”

    柚柚没有挣扎，乖巧地被他牵着手带走，其实她并不困，但她不喜欢听小姨说话。

    宋清鹤把她送回房间，柚柚坐在床上，他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小手：“柚柚乖啊，别因为小姨的话生气，她的话柚柚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柚柚沉默不语。

    宋清鹤温柔地安慰着她，“小姨是个特别严肃的人，你看她是怎么对自己女儿的就知道了，但柚柚她可管不着，只要柚柚开心，干什么都行。”

    柚柚拉了拉他的手，意思是让他起来，宋清鹤起来后坐到柚柚身边，她很快把小脑袋倚在他肩头，跟血脉相连的弟弟在一起，柚柚有种神奇的圆满的感觉，她嘟哝着：“……不喜欢。”

    “好好好，那以后不让她们来了。”

    宋清鹤是最没有原则的，爸爸会因为柚柚不愿意去医院把她扛起来，哥哥也会因为柚柚拒绝与外界接触而带她出去玩，只有宋清鹤，无论柚柚做什么，他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好，绝对没有丝毫意义，甚至柚柚杀了人，他可能都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帮助她毁尸灭迹。

    他们是最最亲密的龙凤胎，所以永远不会背叛彼此。

    柚柚与他十指相扣，枕着他的肩膀，有点沮丧：“我不好。”

    “谁说你不好了？”宋清鹤轻声道，“柚柚天下第一好。”

    他眼里柚柚有一万层滤镜，全世界的人都不好，柚柚也不会不好。所以哪怕从小跟虞融雪关系还不错，小姨对他们也很好，但只要和柚柚做选择，宋清鹤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柚柚，立刻抛弃他现有的一切。

    他一只手拉着柚柚，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拨弄她的头发，露出手臂上小灰兔与小白兔的纹身，“柚柚可好了，又乖又可爱，长得还漂亮，还会画画，谁敢说柚柚不好？”

    而且，就算不好又怎么样？哪怕柚柚很坏，他也爱她、保护她。

    有了宋清鹤的安慰，柚柚很快从来了很多人的烦躁中解脱，她待在房间里不出去，这样的话就不用看到多余的人。虽然她还是很想要他们立刻离开她的地盘——不知不觉间，柚柚已经将这个家当作了自己的安全区域，如果是在之前，谁来了她都无所谓，可现在她却产生了这种想把多余的人全都赶走的想法，也说明了她对这个家逐渐产生了归属感。

    因为是自己的，所以不希望有别的人分享。

    “柚柚跟哥哥一起出去玩开不开心？”

    柚柚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是很开心，但又挺开心的。

    这矛盾的回答对别人来说可能很难理解，可对于跟她有着心灵感应的宋清鹤而言却并不难，“跟哥哥一起很开心，因为有别人所以不开心？”

    柚柚嗯了一声，补充道：“但是他们笨笨的。”

    宋清鹤想起胥垣跟祁丰羽，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位哥哥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长得帅脑子又好使，要是知道自己在柚柚这儿就落到个笨笨的形容词，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柚柚讨厌他们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很笨，还是因为他们是哥哥的朋友？”

    这下柚柚不说话了，于是宋清鹤立刻明白了，她是因为他们两人是哥哥的朋友所以讨厌的。

    她讨厌哥哥有朋友，为什么？

    宋清鹤想了想，“如果是我有朋友呢？”

    柚柚的身体缓缓变得僵硬。

    她跟宋清鹤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两人无比亲密，他可以在她被藏在水缸里的时候找到她，会在柚柚离家出走时第一个察觉——他的一切就是柚柚的一切，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东西，但现在宋清鹤问她，如果他也有朋友她要怎么办。

    柚柚想不明白啊。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从来都只有别人欺负她的份，什么时候她也能向别人提出要求？弟弟有朋友的话，她该怎么办呢？弟弟的一部分会被其他人得到，她所拥有的就不是全部，柚柚开始茫然，哥哥的朋友她已经很讨厌了，为什么弟弟还要有朋友？这样的话，爸爸他们是不是都有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羁绊，每个人都有自己完整的世界，柚柚只是他们世界里的一部分，就算被割舍掉了，也会被迅速填满，因为他们永远不缺朋友与家人，柚柚不是最重要的，柚柚只是一整张拼图里微不足道的一块——她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唯一。

    认识到自己不重要的事实对柚柚打击非常大，让她原本就灰败的灵魂枯萎的更加严重。

    大家都有朋友，而朋友们又各自会有自己的朋友与亲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而她不一样，她没有办法像其他人那样正常生活，她是残缺的、不完整的，她想要的根本就是不存在这个世界的东西，柚柚想到这里，居然也不是非常难过，而是一种彻底放空后的顿悟——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糟糕的人生，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跟别人不一样了。

    在此之前柚柚心中从没有过“命”的概念，但现在想想，也许自我毁灭才是她最好的结局。

    系统把她送回十五岁，其实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最终的结局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甚至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

    与其得到了之后才意识到不满足，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

    “柚柚？柚柚？”

    正在柚柚胡思乱想，已经悲观到心态崩溃时，宋清鹤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为了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宋清鹤捧住了她的脸，认真地盯着她：“柚柚是不是希望我也不要有朋友？”

    她呆呆地跟他对视，满脸茫然。

    “如果是为了柚柚的话，我是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柚柚一愣。

    “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围棋也好，这些都是因为柚柚在，有了心安的底气，我才可以去热爱他们，但如果失去了柚柚，就像是这座房子的地基，整座房子都会倒塌，没有柚柚的话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你明白吗？”

    柚柚不明白。

    “我知道柚柚想要什么。”

    少年温柔低语，落在柚柚耳边，“柚柚想要的，我都会替你拿过来。”

    柚柚莫名有种不安感，她下意识忘记了思考自己先前的想法，而是反握住宋清鹤的手，总觉得弟弟会为了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柚柚自己是个不好的人，她很清楚自己身上的缺陷，但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的人都没有明天，她也希望宋清鹤能好好的，这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渴望，就像是宋清鹤什么都愿意为她做，柚柚也是如此。

    虽然她还不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过这种心情已经传递给了宋清鹤，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没关系，柚柚本来就应该心想事成。”

    “柚柚一定会得到的，义无反顾的抛弃一切，连性命都可以不在乎的爱，总有一天，柚柚会得到。”

    这句话像是咒语一样在柚柚耳畔回响，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茫然，她抓着宋清鹤的手，没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恰好有人敲响房门，是星延哥哥。

    发觉弟弟妹妹之间的气氛很怪异，宋星延走过来，弯腰摸头：“怎么啦？”

    等自己的手被柚柚抓住，宋星延先是高兴了一下，正想问点什么，柚柚却把他的手放在了宋清鹤的手上，她想要表达的话，在这个动作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宋星延看不懂，宋清鹤却立刻就明白了。

    她大概是不想要他抛弃一切连性命都不顾的来爱她，即便她很想要。

    因为哥哥很好，爸爸很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很好，柚柚自己不能拥有的正常生活，她不介意抢走别人的，却不会抢走弟弟的。

    她就是想让宋清鹤开心。

    不需要他破釜沉舟的来爱她。

    宋清鹤眼睛酸疼的厉害，他死死咬牙忍住才没让泪水滑落，天真的人不应该所求都能得到满足吗？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为什么遭遇这些的是柚柚，不是其他人？为什么？

    宋星延一手搂住妹妹，一手搂住弟弟：“好啦好啦，走下去吃饭了，今天晚上只有咱们自家人，碍眼的人都走啦！”

    不仅是胥垣跟祁丰羽，连小姨跟虞融雪都走了，毕竟小姨的话虽然是出自好意，可并不怎么中听，柚柚缺乏教育，她着急能够理解，但没人感谢她这种连当事人都不领情的好意。

    虞玟也觉得虞外公虞外婆冥顽不灵，这样惯着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自己不能独当一面，难道要一辈子靠别人照顾？

    柚柚照样是第一个吃完饭的，她吃完了就跑去客厅的游戏圈，等大家一起出去散步，她喜欢这种温馨幸福的家庭氛围，因为大家彼此爱着，才能如此幸福，这也表明她永远都得不到她想要的爱，因为一旦得到了，这样的幸福就会立刻被摧毁。

    柚柚自己太不幸了，她不想让别人跟自己一样变得不幸。

    所以她从不把我希望大家都只爱我这样的话说出口，再怎么问也不会说。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游戏圈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静乖巧地待着，就像是那幅被命名为《星星》的画，大家都以为是在黑暗阴郁的沼泽上空出现了终将照亮夜空的繁星，其实柚柚想要表达的，是繁星终将被黑暗吞没。

    给一点希望，再狠狠掐灭，那种痛苦，能够刺激到人的灵魂。

    与此同时，今年在华国举办的国际绘画大赛青少年组评选现场，由周老送来参赛的作品直接保送进了决赛，然而在《星星》被展出时，评委组的评审们立刻露出无语的表情，为首的评审询问工作人员：“这幅画是不是送错了？这里是青少年组，这幅应该送到成年组吧？”

    工作人员查看了一下报名信息，摇头：“没有错，就是报的青少年组。”

    “不可能！”白发苍苍的评委组组长，资深收藏家华老先生当场否决，“这画不可能是青少年画的！像是这样成熟的画工，没有个几十年根本下不来，这肯定是送错了！”

    工作人员很无奈：“真的没有，我给您查过了，这就是青少年组的。”

    被送来参赛的作品都是匿名的，这样可以避免评委们徇私，华老先生虽然跟工作人员说着话，让他再去查一下报名信息，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放错分组，一边用痴迷的眼神盯着《星星》看，这幅画感染力极强，刚被展出，整个评委组就都看呆了，从画风及技巧来看，名下有着连锁画廊的华老先生无法判断这是出自于哪位知名画家的手笔，因为当代还在活跃的画家里，他都有收藏他们的作品，而没有哪一幅作品能跟这幅《星星》相提并论，如果不是不曾见过，说是历史上哪位天才画家的大作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此时此刻，老头儿就想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工作人员去查了信息又回来，认真地说：“真的是报的青少年组，而且推荐人是大家都熟悉的周老，这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华老先生：“这是周老的作品？不，不对，这绝不是周老的画！”

    他一辈子痴迷书画，对周老的画十分了解，从周老年轻时到年老，不同年龄段的不同画风及技巧，华老先生都了如指掌。“难道是周老又收了新徒弟？”

    别说是青少年组了，就是拿去成年组，《星星》的水准也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如果说是怀才不遇的天才画家的作品，华老先生倒是能理解，他也绝对愿意帮助对方成名，可周老把人报到青少年组，就说明画者年纪不大，这怎么可能呢？这个技巧这个娴熟度，而且丝毫没有匠气，看得人心底发慌又忍不住为之动容。

    老头儿实在是没忍住，当场给周老打电话，周老一接起来便乐呵呵的：“怎么样啊老华，看到那幅画了吧？感觉如何？”

    “画者是谁？”华老先生直奔正题，“今年多大了？我认识吗？人在哪儿？”

    一连串问题蹦出来，周老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嚯你这老小子也跟我一样吃了一惊的快乐，“这画者可不得了，想当初我看到这幅画，都舍不得走人，愣是在她画室里打了一夜地铺，连夜把画带走的！”

    “你这老头怎么那么多废话！我问你画者呢！”

    “想知道啊？排名出来你不就看得到了”

    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孩子气越重，华老先生被气得够呛，《星星》作为金奖是当之无愧，事实上这幅画在这一次的所有作品中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等到确认了名次，老先生才看到揭晓后的画者信息。

    颜柚。

    十五岁。

    十五岁？！

    老头儿忍不住怀疑周老头是不是晚节不保，收了钱了所以弄假画，结果一个电话过去，俩人在电话里掐起来，最后周老气呼呼地说叫他等着，到时候带他去见见画者，华老先生也冷笑：“好啊！要是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我出高价买这幅画！”

    周老顿时给气乐了：“你还想占便宜呢？就你这满脑子铜臭的商人，别玷污了这艺术！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人家不卖！”

    在周老心中，艺术无价，他自然忘记了柚柚曾经说过自己不便宜卖的话，华老先生要是能给出让柚柚满意的价钱，柚柚那是肯定会卖的，她现在都没有钱买草莓甜筒。

    国际绘画大赛的奖项颁布，往年只在圈内有风波，很多新锐画家便靠着大赛声名鹊起，不过不怎么出圈就是了，只有专业人士会关注。但今年是个例外，因为有《星星》这幅画。

    按照惯例，颁发奖项时，会在官网给出画作原图，网络上一些绘画爱好者也会选取自己喜欢的画发布微博与粉丝讨论，而柚柚的画天生具有一股魔力，即便看到的不是原画，而是从官网下载下来的图片，那种迎面而来的可怕的冲击力让人令人感到无比震撼。

    所以，《星星》火了。

    网络上瞬间充满了对这幅画的讨论，某网站上关于“如何看待《星星》这幅画”的提问回答已经有了数万条。

    而柚柚对此毫无所知。

    第40章

    《星星》的爆红, 让署名“颜柚”的画者也进入了许多人的视线，这幅画的优秀程度，已经属于即便你没有多少专业素养, 对艺术也没什么兴趣, 但看到画也会为之震撼的程度，所以在国际绘画大赛颁奖典礼现场, 业内业外都非常关注《星星》的画者。

    可惜上台领奖的并不是画者本人，而是人人都认识的周老。

    虽然能见到业界泰斗很让人惊喜, 可画者始终没有出现，还是让一众收藏家、评论家及绘画爱好者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