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文学网 - 精品其他 - 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在线阅读 - 第68节

第68节

    我发现他真的很喜欢亲来亲去的,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下的毛病。

    半晌,他在咫尺之间,轻声道:“谢时舒。”

    我道:“嗯?”

    他不答,又唤道:“谢时舒。”

    我挑起眉,见他的唇角轻微扬了一下,又抿平了,但最终还是扬了起来。

    就在我纳罕的时候,他却用一种与神情截然相反的语气道:“你爱他么?”

    我着实怔了一下,我很少在谢明澜口中听到提起谢时洵。

    有时候我也约莫也可以理解几分,毕竟谢时洵一方面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有着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身材相貌,而另一方面,谢时洵于他而言算得陌生,他们甚至没有私下说过一句话。

    我虽然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起他,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是无法说谎的。

    我斩钉截铁道:“我深爱着他。”

    谢明澜毫不意外,难得平静问道:“你爱他什么?”

    我这次想了很久,摇头道:“我……一时说不清。”

    “是因为他待你好么?”谢明澜仍是问道:“可是我听闻他也曾下狠手责罚过你,更何况你背上的……不也是他的杰作么?”

    我更深地叹了口气,不知怎的竟然在谢明澜面前动了几分真情,道:“不会害怕……”

    “什么?”

    我慢慢道:“在他身边……我不会害怕……”

    谢明澜凝视着我的双眸,半晌按住我的后脑,将我按在他怀中,只听得他闷闷道:“那我不打你了,你别怕我。”

    我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沉默了。

    在我许久的沉默后,谢明澜一反常态的没有发怒,甚至显得有些温柔缱绻。

    上朝的时辰到了,他支使我伺候他穿了衣,便离去了。

    他走后,我在屋内坐了很久,仿佛灵魂被抽离了驱壳,飘飘摇摇地总也落不到地。

    再后来,我沐浴后去了小厅,这次反锁上门栓,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了。

    我揽着谢时洵的长明灯蜷在地上,才觉心安了许多。

    刚才,是我少说了两个字。

    不仅仅是“在他身边,我不会害怕”,而是“只有在他身边,我不会害怕”。

    如他所说,我是一个再懦弱不过的人,我的恐惧太多了,以至于我甚至察觉不到自己在恐惧。

    只有在他的身边时,我才敢将这份懦弱展露出来给他看,乞求他的庇护。

    不论他怎么责骂我,他的身边都是天下最安全之地。

    那里才是我心归处,只有那里。

    这一年的春天便这样过去了。

    谢明澜不疯的时候,为人属实不错。那日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是没过几天,他便差人给我牵来了一匹马驹。

    我去看时,见是个半大不大的鲜卑马驹,心想:谢明澜也太实诚了点,我说的是“实在不行,马驹也行啊”,他只听了后半句吗?

    不过这腹诽我是断断不敢当着他的面抱怨的。

    夏日艳阳灼眼,这一日我闲来无事,牵着马驹在庭院中打圈,在日头下站的久了便觉得燥热,绿雪给我端了两杯凉茶喝了也无甚作用。

    反正此间只有我一人,我便褪了外袍亵衣掖在腰间,一手握了绳索,另一端系在马儿辔头上,让马儿以我为圆心绕着圈。

    胸膛的烫伤好了些,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自己胡乱涂的药不太对症,过了这些天,伤口仍是愈合得有限,一旦牵扯到了那处,还是疼得厉害。

    我正发着怔,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这么大的日头,你杵在那做什么?”

    我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震,连忙掩上衣襟,才回过身,要跪不跪地比划了一下,道:“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高挑纤长的身影从廊下阴影中步到艳阳下,他微微笑了一下,道:“不久,来看看你在干嘛。”

    说着,他又走近了些,轻哼了一声道:“嫌热就莫穿了,平时不见你敬我,此刻又突然在乎起御前失仪了吗?”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把他让到院中的藤椅上坐了,又唤来绿雪上了茶,端在手里陪他说话。

    谢明澜看了看那匹小马驹,又斜了我一眼,不冷不热道:“满意了?”

    我忙道:“多谢陛下。”

    他这才露出几分满意神色,随口道:“你刚才是在做什么?这马儿让你好不容易讨来了,怎么不骑?”

    我也将目光投向马儿,道:“这马儿刚满两岁,尚还不能久骑,但又不能不让他跑,方才我做的事叫打圈,即是训马的一种。”

    谢明澜道:“这是御马司该做的事,小皇叔怎么这般擅长。”

    我将马儿牵了过来,一边上马鞍,一边道:“陛下忘了,我的母妃是鲜卑女子,她虽是舞姬出身,但鲜卑民风剽悍,人人都会几手骑射训马之事。”

    上完了鞍,我整了整辔头,回过身对他很是恭敬道:“陛下要骑一会儿么?”

    谢明澜神色不明地望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向我走来。

    待他走到我近前,不待他说什么,我便单膝跪了下去,仰望着他道:“我自知犯下滔天大罪,自不配为陛下牵马坠蹬,但……横竖也是在人后,容我这个罪臣服侍陛下上马吧。”

    此事……一直是我与谢明澜的一个心结。

    如今,我想要亲手解开它。

    谢明澜面上虽然未露意外之色,但是眼神却闪动了一瞬,我低下头,又将双手举高了些,道:“陛下信我。”

    不知寂静了多久,我忽觉手上一暖,是那人握住我的温度。

    我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他当真抬脚踏上我的大腿,一手抚上我的颈侧,微垂着眼帘凝视我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说完,他抚着我的肩膀微微一用力,翻身上马。

    我对他笑了笑,站起身牵了辔头,慢慢地绕着庭院行着,我忖着心事怎么开口。

    谢明澜也似有心事,在马上半晌没有说话。

    耳边只有微风拂过杏树林叶间的沙沙声,以及“嗒嗒嗒”的马蹄声。

    我把当今天子拉到大日头下转着圈挨晒这事……倘若被前朝百官知道了,只怕恨不能生吃了我。

    谢明澜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忽然道:“你上来。”

    我拉停了马儿,仰头望他,却见他向我伸出一只手,又道了一遍:“上来。”

    我犹豫片刻,向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他也反握住我的,他稍稍一用力,我便借力翻上马背。

    方一坐稳,他的双臂就自我身后环了过来,几乎将我搂在他怀中,待攥稳了缰绳,他微微一夹马肚,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谢明澜的呼吸拂在我的耳畔,他低声道:“以前,你也似这样抱着朕骑马来着……记得么?”

    我道:“记得的。”

    他道:“你又要现编了?”

    我失笑道:“这次真的记得,我记得那次也是个夏天,我看你念了大半日的书,怕你看坏了眼睛,就偷偷带你溜出去玩,我还记得当时那匹马儿是纯白的,我带你骑到北郊的小草甸,还打了兔子给你烤着吃——后来你吃坏了肚子,我还被你母后叫去劝了两句,叫我不要带着你乱玩闹……”

    话还未说完,耳廓便被狠狠咬了一下。

    我抚着耳朵道:“哪里说错了吗?”

    谢明澜道:“没有,但是朕就是很生气。”

    我侧过头看他,笑道:“说对了你也要生气。”

    他看了我一眼,又用额头蹭着我的脸颊,道:“哼,你这不是记得吗?朕看你之前就是故意让朕生气!”

    我立时投降道:“莫提了莫提了,罪臣万死,万死。”

    谢明澜仍不解气般轻啃了一下我的耳廓,才别别扭扭道:“那时起,朕便想有朝一日……让你为我……”

    他的后半句并没有说完。

    又转了几圈,我将想说的话在肚子里过了几轮,才状似不经意开口道:“陛下今日来得正好,我之前承诺的祁山舆图和退敌之策,已经写好了,你走时拿上吧。”

    谢明澜有些意外,很是有几分将信将疑,但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走时当真拿上那一摞卷轴。

    我不敢让他当着我的面看,是因为知道他看了多半会生气。

    果不其然,我与他的和平只维持了一日,第二日谢明澜一下朝,就气冲冲地闯进清思殿,将卷轴往我面前一丢,开口便全然是兴师问罪的口气:“朕说你昨日怎么那么乖,合着是为了救你的贼党!”

    我慢吞吞地放下茶盏,站起来,又跪下了。

    我垂着头道:“陛下息怒。”

    他猛地一挥袖,道:“不用假惺惺的了!”

    昨日我给他的卷轴中,除了祁山舆图,还有一份详述了我与裴山行当年意图谋反时,留在陇西山脉中的一支虎狼之师。

    我这支秘密的私兵,是有着三万之众的精锐骑兵,乃是我十年来的心血,其中有多一半是为鲜卑人和北国人编成,他们装备精良,剽悍无比,山中有可供多年的口粮,甚至还有马场,是我亲手打造的锐利刀锋。

    当日我与鲜卑王相互算计,我犹豫再三,仍是胃口大了些,将这支骑兵埋伏在祁山山脉中,只等鲜卑王把精锐调来齐国,这支骑兵便会借祁山之势,俯冲直取鲜卑国都苑川。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兵败一招,裴山行又被扣押,这支精锐成了无主的狗,躲在三国交界的祁山中做些下山借粮骚扰边境的营生,想必也给齐国边界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不然谢明澜也不会派苏容千里迢迢去陇西府支援剿灭山匪。

    故而,为今之计……

    我道:“陛下,裴山行是世间难遇的大将之才,他之所以犯下大错,只是被我蒙蔽了,因为我许诺与他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如今边关战事再起,倘若陛下愿意重新启用他,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出面招回那支骑兵,届时,只要略施小计引鲜卑大军深入,一面切断鲜卑大军粮草辎重,一面将沿途坚壁清野,不给鲜卑以战养战的机会,不须多久,裴山行定可直取苑川,将鲜卑国玺奉上陛下!”

    谢明澜静静地听完我所言,走到我面前,他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头望着他。

    他的眼神是难得的冷漠,这是一个君王的眼神。

    他冷冷道:“谢时舒,你想死吗?”

    我愣了愣,道:“陛下……”

    他撩起一缕我的长发,不知想了什么,忽然狠狠一扯,厉声道:“在此处,你想怎样,朕都可以依你,可是你若敢将主意再打到江山社稷上,朕……”他吸了口气,又恢复了镇定,一字字道:“朕说过,即便朕给你伤朕的权利,但是天下不容你。”

    我恳切道:“陛下,边境不稳,齐国如何安心休养生息?鲜卑北国存在一日,齐国永无安宁,这道理陛下定比我清楚,如今以天下为名的棋盘既然已经展开,陛下请落子吧!”

    “不知悔改!”谢明澜似动了真怒,但他也只是用力将我的脸推到一侧,道:“便是战事不可避免,朕兵多将广,如何便要用你与裴山行两个逆贼?!”

    我忙抓住他的下摆,道:“陛下,齐国将领多是庸才,徐熙治军有方不假,但是论排兵布阵攻城略地,裴山行百倍胜于此子,更何况此计不费齐国一兵一卒,便是死,死的也是我的私兵,于陛下毫无损失,何乐而不为啊?”

    谢明澜冷笑一声,道:“好计,好计,你现在哄着我应了,到时你与裴山行两个逆贼重整旧部,再赚得朕打开陇西关,你与鲜卑王共谋天下的买卖当年未成,如今便成了!”

    我顿时恍然,道:“倘若陛下不信裴山行,可以给他喂下须按时服用解药的毒药,再将他的家人绑在京都府为质,如此便尽掌陛下手中了。至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