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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老太爷举起那楠木板子,喘息道,“第一,没有事先教谨亭规矩,丢了蒋家的脸面。” 话音落下的瞬间,板子也随之落下。蒋宽脊梁一缩,禁不住痛呼出声。 夏谨亭对上蒋宽记恨的眼神,微微皱眉。 “第二,你不够谨慎,怠慢了贵客。若是段先生生气了,蒋记也凶多吉少!”蒋老太爷并不给蒋宽喘息的时间,板子接踵而至。 大厅之中只剩下板子沉闷的击打声,蒋宽向来是个矜贵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只打了两下,身子便东摇西晃的,看着难以支撑下去。 “第三——”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识人不清,那王晴云是县长千金,王县长更是蒋记的老主顾,岂是你能得罪的。” 楠木板子举起之际,在蒋家服侍多年的老管家看着奄奄一息的蒋宽,实在瞧不下去了。 他挡在蒋宽身前,求情道:“东家,您就饶了少爷这一回,他还年轻,处事不知轻重。这板子又厚又重,当心把人打坏了。” 因着老管家的求情,第三板子到底没落到蒋宽身上。 蒋老太爷发作了一通,体力似早已透支,他恨铁不成钢地瞅着蒋宽,长叹一声,由下人扶着歇息去了。 老太爷一走,宋凯霖立时站起身来。 他蹲下身子,一副想替蒋宽查看伤势却又于心不忍的表情,末了眼眶都红了一圈,带着哭腔叫人:“快,把少爷抬下去。” 两相一比较,宋凯霖倒比夏谨亭这个正牌未婚夫更像主人家,使唤起人来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夏谨亭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权当被迫看了一场大戏。 只是这戏的内容实在憋屈,直到夏谨亭离开蒋家,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板子击打皮肉的声音。 这是夏谨亭穿书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封建时代宗族礼法带来的压力。 按照现代教育的观点,夏谨亭一向认为人是独立的个体,蒋老太爷动辄搬出家法,一口一个蒋家,一口一个脸面的行径让他十分不适。 老太爷指责蒋宽今日犯下“三错”,亦是借教训蒋宽敲打夏谨亭。 说蒋宽没有事先教夏谨亭规矩,便是斥责夏谨亭不懂规矩;说蒋宽怠慢了段正楠,其实是指责夏谨亭那一摔弄脏了段正楠的衣服;说蒋宽识人不清,亦是指责夏谨亭言语无状,冲撞了王晴云。 恐怕夏谨亭揭发蒋记真丝掺假,开罪王县长一事蒋老太爷也已知悉。这桩桩件件,与其说是教训蒋宽,不如说是蒋老太爷在给他这个未过门的男妻立规矩。 真真是煞费苦心,可夏谨亭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当个顺从的男妻,蒋老太爷的苦心,注定要白费了。 —————————————————— 蒋家主人房里,老管家脸色凝重道:“东家,夏谨亭走了……” 蒋老太爷刚用了茶水,这会儿正靠在躺椅里歇息,闻言掀开眼皮:“今日多亏了你配合我唱这出双簧,阿宽自小被我惯坏了,你回头送些好的伤药去。” 见老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蒋老太爷轻哂:“有话就说。” 老管家嗫嚅:“我多嘴一句,这夏谨亭瞧着与少爷,并不亲厚啊。倒是那宋凯霖,张罗着忙前忙后的,很是关心少爷。” 蒋老太爷伸了个懒腰,慢慢地撑着起身,意味不明地笑道:“你不懂,要的就是这份不亲厚。” 老管家习惯性地伺候老太爷梳洗,他素日里很会揣摩东家的心思,这回却真参不透,疑惑道:“这是为何?” “我又不是真要让阿宽跟个男妻相亲相爱,要是他把人捧在心尖儿上,我拿什么借口往他房里塞女人。” 顷刻间,老管家茅塞顿开,他斟酌道:“我瞧着,今日少爷像是把夏谨亭记恨上了,年轻人火气旺,可别闹出什么官司才好。我听说,夏谨亭还嚷嚷着要退婚。” “嗤。”蒋老太爷嗤笑出声,“他那就是气话,夏家那光景,巴不得赶紧把他送上门来,哪里会由着他退婚。那孩子的性子我知道,最是温吞不过了,你放心,翻不了天去。” 这下子,老管家才知晓,蒋老太爷已经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什么夏谨亭,宋凯霖,在蒋老太爷面前都不过是无知后生。 老管家心服口服,他仔细替蒋老太爷锤着背,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宋凯霖还在少爷房里呢,要不要我找个借口把人支走。” 蒋老太爷半闭着眼摆摆手:“不必了,让他们呆着吧,阿宽越是喜欢宋凯霖,就越看夏谨亭不顺眼,这样……才有姑娘家的机会啊……” 关于蒋老太爷的谋算,宋凯霖是全然不知情的,这会儿他正轻手轻脚地替蒋宽上药。 “诶,诶……轻点儿……疼!”蒋宽一嗓子嚎得跟杀猪似的。 宋凯霖心里嫌弃,面上却挂着温柔的笑意:“你且忍忍,把淤血揉开就好了。” 蒋宽疼得脑子都不清醒了,也不管面前坐的是谁,张嘴便发作:“都怨你,要不是你想的往夏谨亭身上洒红酒的馊主意,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事儿!” 宋凯霖脸上飞速闪过一丝戾色,手上用的劲儿也大了些。 “疼,疼!你轻点儿!”蒋宽原本闭着眼,这下疼得睁开了,却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眼眶通红的宋凯霖。 一瞬间,蒋宽理智回笼,才想起眼前坐着的,是自己苦求不得的白月光,忙放柔了声音哄道:“怎么还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