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_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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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崇转过脸,和柳至秦视线相接,片刻站起身,“陪我出去走走。” 走廊上,市局的刑警们行色匆匆,与花崇和柳至秦擦身而过时,都停下来打招呼,尴尬地喊一声“花队”。 他们都是袁铁的队员,受袁铁影响,对特别行动队多多少少有些看法。此前花崇认为凶手和被害人同为老师,因为自身遭遇的不幸而报复那些大众眼中的完美教师,这侧写过于大胆,被袁铁等人嗤之以鼻。 直到现在,案件的迷雾已经渐渐散开,露出浓云里黢黑的疯狂,大家才惊觉这位首都来的刑警并不是花架子。 下楼时,两人不巧遇到了袁铁。 袁铁脸色难看,映衬出心中的矛盾——既不服,又服气。 不服的是自己费尽心思也找不到突破口的案子,特别行动队一来就拨开迷雾;服的亦是人家看似天马行空,却每一个细节都落到实处的手段。 花崇向来没有和人显摆的习惯,工作时从来是公事公办,不对人只对事。往好听了说叫心胸豁达,往难听了说,是他不爱将无关者放在眼里。他到任何地方都是为了让疑案悬案快速得以侦破,不是为了交朋友。 所以当袁铁警惕地看着他,以为他要向自己炫耀一番时,他只是客气地点了个头,继续和柳至秦往留下走。 袁铁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听一下我的想法,前半段我觉得说得通,但是后半段我暂时没有理顺。”花崇说:“这十几年来,赵田军一直不能接受被解雇的事,他位于魏家巷子的家里至今保存着以前的教材、学生的卷子,他割舍不下教师这份工作。但这份工作带给他的是腿疾、外界的谩骂,亲人也离开他。” “搬到魏家巷子以后,他消沉了一段的时间,然后为了生活,不得不上街卖卤菜。”花崇继续道:“他的卤菜摊没有卫生许可,随时都可能被城管驱赶,但收入远比他当小学老师时来得高。可这些钱并没有让他挣脱出来。他以前在这个位置——老师是个受人敬仰的职业。” 说着,花崇举起右手,然后沉下去,“现在他在这个位置——小贩被驱赶、辱骂,他认为自己正在失去尊严。日积月累,他当年的不甘变质成怨恨,他恨那些让他当不了老师的人,却报复不了那些人。他们骂他的时候怎么说?赵田军是老师的败类?根本不配当老师。不能让赵田军这种人当我孩子的老师。好老师这么多,赵田军没有资格当老师,必须开除。” 花崇步伐缓慢地向前,“在某一个时刻,赵田军的不甘和怨恨突然转向了和他截然不同的老师,他自认为教学质量没有问题,关键时刻还不顾自身安危营救学生,可仅仅是因为他有缺点,不够完美,就成了无数人口中的败类。凭什么?老师难道就不能有缺点吗?老师必须完美吗?老师犯了错,就该被一棒子打死?为什么非要拿‘完美’来作为老师的标杆?老师就不能是普通人吗?” “每一次听说哪所学校评选出了模范教师,他听着那个名字,看着那个人,就觉得讽刺。”花崇说:“当一个人心理扭曲到某种程度时,他开始变得极端不可理喻。你们讴歌模范教师,就是为了敲打我这样的不够完美的老师吗?那么如果没有模范教师的存在,你们是不是就能接受像我这样不够完美的老师?” 缓了一会儿,花崇又道:“多年前,赵田军心里就种下了畸形的种子。他对自身遭遇的不幸转嫁到了完美教师身上,并谋划报复。但是因为腿疾,他没有办法独自实施复仇。” 柳至秦说:“那个少年。” 花崇双眼明亮,“对,就是那个少年。” “赵田军需要一个帮手,关键时刻指哪打哪,这个帮手必须对他言听计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这个帮手的师父。”花崇说:“少年到底是谁,怎么与赵田军相识,目前还没有线索。我能推断出来的是,少年在遇上赵田军时,无依无靠,赵田军当时靠买卤菜已经有了存款,他想要救一个孤独的少年是件很轻松的事。” “赵田军清楚少年的身世,有意识地向少年灌输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将少年‘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花崇说:“时隔多年,少年已经是成年人,能够为赵田军实施报复,所以他们的计划就开始了。去年,赵田军从住了十多年的魏家巷子搬走,租下冷清商场的门面,买冰柜,‘租车’,就是为了方便作案、制作标本。我刚才推到这一步,都算顺利,问题就出在这之后——赵田军和他的助手是因为什么起纠纷?” 柳至秦说:“人的思想无时无刻不在改变。你刚才说少年无依无靠,被赵田军所救。年纪尚小时,他对赵田军的感情是感激,赵田军向他灌输什么,他就接受什么,哪怕赵田军让他帮忙杀人。可现在,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会自己思考,他会不会问自己——我为什么要给赵田军当刽子手?” “但他已经当了。如果第一起命案还没发生,他可以报警,但杀死王雨霞之后,他和赵田军就被绑在了同一条船上。赵田军还想继续杀害教师,他却想停止这一切,将自己完美摘出来的办法只有让赵田军死,让所有的案子‘自产自销’。”花崇说:“门面里的痕迹其实也反应了他的想法。他从来没有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中,如果不是赵田军的邻居说很多年前见过赵田军多次带一少年来家里,我们连他的存在都不会想到。” 听到这里,柳至秦摇了摇头,“但是只要我们查到赵田军,得知他的存在只是时间问题。魏家巷子人多,总会有人记得赵田军带过一个少年回家。” 花崇眼尾挑了挑,“这倒是。” “目前的线索都指向一种结论,那就是赵田军和助手产生了矛盾,助手想将这一切推到赵田军身上。你刚才说助手不愿意再参与这些案子了,我倒是有另一个想法。”柳至秦说:“在人性形成的岁数,长期和一个心理极度扭曲的人生活在一起,被迫接受他的观点,少年还能成长为一个正常的人吗?少年是赵田军的学生,这个学生或许比老师更加险恶。” 花崇沉默片刻,“的确是这个道理。赵田军是死是活还很难说,但这个助手对他一定有杀心。我最理不顺的是,他们为什么会抛下第三名失踪者徐与帆,而带走第四名失踪者贾冰。门面里有贾冰的足迹,也许贾冰在被带离时还没有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是下午,两人出了市局之后随便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十三中后门。 柳至秦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颇有年岁气息的校门。 学生们都在上课,校门口很安静,只有几个小贩推着车赶到,为下午放学时的生意做准备。 花崇想起刚到川明市时说过带柳至秦来逛逛母校,却因为一天比一天忙而不能成行。 “花队。”柳至秦语气比刚才轻松许多,“你以前放学时喜欢吃什么?” 花崇一下没反应过来,“吃?” 柳至秦朝小贩一抬下巴,“就是那些小吃啊,每个学校外面都有。” “那个啊……”花崇想了想,“我以前从来不在学校门口吃东西。” 柳至晴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也难怪他不信,当年在全国军警联训营,花崇就是吃饭最积极的那一个,后来他从信息战小组调到洛城,花崇半夜带他出去加餐,他又见识了一回花崇的食量。 现在花崇跟他说,念书时从来不在学校门口吃东西,别说是他不信,二娃也不会信。 “不信啊?”花崇说:“真不骗你。”